病房里。
姜文娴把自己带来的东西一件一件掏出来，铺在病床上，没一会儿，整张床就被盖满了。
她还把小耳朵每天都要数一遍的糖块给带来了，看见小耳朵骤然放光的眼神，她心里满足极了。
然后又指着两件毛衣，对姜闯说：“二哥，这件黑色的是今年嫂子娘家那边寄过来的，这件大红的是嫂子四年前织的，也不知道你还能不能穿，用的可是好毛线，你要是不能穿我就改改给小成。”
“能穿。”姜闯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轻轻地摸了一把那件暗红色的毛衣，喉头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四年前恰好是他本命年，宁宁竟然还给他织了件红色的毛衣，说什么他也得穿进去。
姜文娴：“……”
“好吧，你在家里也没啥衣服，除了这件黑毛衣，其他都是几年前的了，你先凑合着穿吧。”
姜闯对衣服的新旧没什么要求，淡淡地“嗯”了一声，又问：“哪几件是你嫂子的？”
“这个。”姜文娴从衣堆里抽出两件黑色棉袄递给他，“都是嫂子的。”
她说着，随手把其中一件提起来，可能是倒着拿的动作太急，衣兜里突然飞出一张被水泡得发皱的旧照片，飘落在地上。
“什么东西？”姜闯敏锐地问。
姜文娴眼疾手快地捡起来，低头一看，照片上隐约能看到一个男人的剪影，只是颜色糊得厉害，几乎辨不清面貌。
她心头一跳，脱口而出：“就是一张照片，都被水泡发了，肯定是谁不小心塞嫂子兜里的。”
本来她还想多解释几句，却听见姜闯不以为意地说道：“既然她都忘了照片，那肯定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重要的人，是不会忘的。”
姜文娴：“……”
二哥还挺会自我安慰的。
姜闯没有继续追问，他的手落在那件黑色棉袄上，轻轻地抚了抚，眉头慢慢皱起来。
怎么都是黑的、灰的、暗蓝的？
连这件里面带毛的内衬，颜色都是沉闷的墨绿。
他记得宁宁以前不是这样的。
当初结婚那会儿，她带了满满一箱子的衣服，什么湖蓝、嫩粉、橘红、杏黄，都是鲜亮惹眼的颜色，还有不少连衣裙。
现在……
姜闯喉头发紧，心里腾起一种又沉又涩的情绪，半晌说不出话。
看来晚上还得让赵成渝来一趟，他在黑市有门路，让他帮忙置办几件漂亮衣裳。
——
赵成渝刚把人散出去，就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内心纳闷，谁在背后惦记他？
最后一个人远远地坠在人群后边，见没人注意自己，掉了头又回来找赵成渝。
男人笑得殷勤：“四哥，王志军那小子昨儿还在外头说，要给你好看呢。”
赵成渝瞥了他一眼，嗤笑道：“你被他打了，拿老子当枪使？”
男人笑得更殷勤了，腰还一点一点的，“哪儿的话，我生是四哥的人，死是四哥的鬼，没有四哥，就没有现在的我，替四哥挨一顿打，我心甘情愿。”
赵成渝听的无语，“行了行了，屁话真多。”
他拿出一包烟扔给男人，“赶紧走，出去了不要乱说话。”
男人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有些不甘心，但白得一包好烟，瞬间又喜笑颜开了，“好嘞四哥，您休息，我就先走了。”
赵成渝坐回躺椅，点了根烟，视线落在院子里的枯树上。
他借着王志军攀上革委会主任，把王志军气了个半死，找了他不少麻烦，赵成渝都没跟他计较。
没想到这人连他在黑市的据点都摸出来了。
看来是他背后的靠山出手了，这是给他的警告呢。
赵成渝的指尖点了点把手，闯哥说得对，他一个人什么都干不了，得跟军方合作才行。
——
姜文娴把东西收拾完，左等右等，还没见到宋幼宁，问姜闯：“二哥，我嫂子呢？”
姜闯：“她回大队收拾东西了，你们路上没碰上？”
姜文娴摇摇头，“可能刚好错开了吧。”
谢刚见兄妹俩终于说完话，走了过来，神色比往常更严肃些，姜文娴立刻识趣地往孩子那边走去，把空间留给他们。
姜闯收了收心绪，问得直截了当：“叔，刘友富那几个人，大队是怎么处置的？”
谢刚皱着眉头道：“昨儿个就有公安把人带走了，具体的叔也不清楚了，闯啊，那到底是你姑，你……”
姜闯抿了抿唇，语气沉下来：“叔，你也知道，我小时候就在她手底下吃了不少亏，难道现在我的媳妇儿孩子还要走我的老路吗？”
姜二花那个人惯会惺惺作态，她不动手，她只动嘴皮子挑拨离间，用软刀子戳人。
想到这儿，姜闯的眼底泛起一层薄怒，藏得很深，但谢刚不是外人，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情绪。
谢刚叹了口气，点头：“唉，我现在就怕你爷奶，他们还不知道公安把姜二花带走了，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来医院找你。”
昨天公安来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吃晚饭，没人在外头闲逛，是以还没几个人知道这事儿，都以为还在大队部关着。
等他回去，这事情估计瞒不住了。
一想起姜老太倚老卖老的脾气，谢刚就头疼。
姜闯也知道姜老太的性格，说实话，他到现在其实也没搞明白，姜老太到底为什么那么疼爱姜二花，要不是姜二花是土生土长的谢家沟人，他都要以为她给姜老太下蛊了。
姜闯冷静点头：“叔，他们要是问起，你就说你不知道，是我报的案，他们要是闹起来，你就说我半只脚都进棺材了。”
谢刚气得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冲他吹胡子瞪眼。
“你小子说啥气话呢，当兵回来，咋越活越回去了？”
姜闯忍不住笑了一下，语气轻松，“我这不是为了让他们忌惮点嘛，省得缠着您不放。”
他话锋一转，又问道：“叔，我再问您件事，我之前给大队发过几次电报，您看到过吗？”
谢刚挑了下眉：“啥时候的事？”
“从我离开之后，每年六月六我都会发电报，问问家里的情况，问我媳妇儿孩子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