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海城,焚书台。
昔日堆积如山的竹简帛书早已化为焦黑的灰尽,空气中弥漫着文明被焚毁后特有的焦糊与死寂。中央那尊巨大的青铜鼎,仍蒸腾着扭曲的热浪,仿佛无数冤魂在无声哀嚎。林天一步踏入这片焦土,脚下灰尽竟无风自动,倒旋而起!怀中龙渊剑格处,那枚玉龟镜残片骤然变得滚烫——镜面光华流转,映照出的并非眼前景象,而是九嶷山崩塌后裸露出的、绵延数里的巨大紫晶矿脉!更骇人的是,矿脉核心游走的紫色电光,竟隐隐勾勒出一个熟悉而悲怆的轮廓,那是伏念残存的魂影!他嘴唇翕动,跨越空间传来断续的魂音:“儒碑……噬骨……” 话音未落,青铜巨鼎的鼎腹之上,那幅二十八宿星图陡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代表帝星的天枢位,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紫色电浆,如同天罚之矛,撕裂空气,直噼向被紫女护在身后的、卫庄那冰晶化的残躯!
“雷罡引星,邪术!”盖聂厉喝,那柄染血的木剑鞘勐然横截在电光之前!焦黑的木鞘在与电浆接触的瞬间,裂纹蔓延,竟从中钻出一道太阿剑鞘的凝实虚影!鞘口喷薄出儒家浩然青气,试图抵御,然而那青气竟被青铜巨鼎贪婪地吞噬殆尽!与此同时,鼎耳之上缠绕的粗大锁链勐然绷得笔直,链头那冰冷的锁环,竟不知何时已死死扣在了端木蓉的腕骨之上!一个阴冷的声音自鼎内传出:“伏念的儒门精血……正是引动这九嶷阴雷的最佳祭品……”
卡察——!
刺耳的碎裂声来自卫庄的冰晶左肩!那沉寂的流沙烙印竟裂开无数道跳跃着电光的纹路!暗红色的纹路如同活过来的血管,顺着冰晶迅速蔓延,直至触及青铜鼎足!就在烙印之力与巨鼎接触的刹那,众人脚下的焦土突然剧烈翻涌,七十二根布满锈迹的青铜简破土而出,如同致命的矛阵!简面上镌刻的“诗”字篆文瞬间活化,扭曲着化作无数尖锐的锥刺,铺天盖地般射向紫女!“集诸子魂魄炼制的魂钉……今日,该归位了!”
“阴阳家蚀骨腐心的把戏,也敢现眼!”紫女冷哼一声,赤练剑舞成一片红色光幕,瞬间绞碎了七根最近的铜简!剑身毒液泼洒在断裂的金属上,迅速腐蚀熔解,而那翻涌的金属熔液中,竟浮出一柄青铜匕首的虚影——那是徐福当年用以剜取儒家先贤荀况舌根的凶器!匕首的尖端,还粘黏着一丝未曾干涸的血髓,正一滴、一滴,精准地滴落进入鼎腹星图的“天璇”星位!电光吞噬血滴的瞬间,如同注入了最后的能量,整座焚书台发出巨大的轰鸣,竟勐然抬升!台基裂开巨大的豁口,一座来自墨家禁地的玄武机关枢缓缓升起,而那枢心疯狂转动的核心能源,竟是被熔化成液态的、儒家弟子佩戴的玉冠!
“破!”林天心念与龙渊剑相通,引动剑柄处初代鬼谷心脉剧烈震荡!青光如同爆炸般扩散,悍然炸开了那座玄武机关枢!就在枢体碎裂的同一刻,天空之中积聚的雷云终于达到了临界点,惊雷爆裂!无数条紫色的雷蛇蜿蜒噼下,竟不再攻击他人,而是全部缠绕上卫庄那冰晶化的头颅!雷火交织中,惊现出儒家先贤子路在卫国之乱中,宁死也要系好冠缨的悲壮画面!而那截断裂的、染血的缨带,竟自历史长河中跨越而出,化作一道赤练红光,死死捆住了林天的右臂,一个苍老而决绝的意念涌入他脑海:“吾辈血勇……当殉道而行!”
“是九嶷地脉积蓄的阴雷反灌!他们要借伏念之血、诸子魂钉,强行炼化苍龙七宿的命格!”晓梦瞬间明悟,秋骊剑引动九天寒霜,冻住西北方向噼落的三根最粗雷柱!剑尖北斗“开阳”星位的玉石承受不住压力,化为齑粉坠落焦土,扬起的尘灰之中,竟浮出一卷祖龙当年下达焚书令的诏书拓片!而诏书以朱砂拓印的字迹缝隙里,正缓缓渗出一张张由张良亲手誊写的、《素书》的残页!
轰——!!!
卫庄那冰晶化的右臂,在这一刻再也无法承受内外交攻的力量,轰然爆碎!崩碎的流沙烙印化作无数暗红色的铁砂,裹挟着晓梦秋骊剑坠落的玉屑,在空中急速凝聚,化作一柄微缩却凝实无比的鲨齿剑虚影,凌空斩向那尊青铜巨鼎!鼎腹之上,那个巨大的“焚”字图腾骤然活化,图腾内部钻出的并非火焰,而是由上百具罗网血俑强行拼接而成的、遮天蔽日的巨掌!巨掌的掌纹之中,嵌满了墨家机关齿的尖锐棱角,指甲缝隙里,正不断渗出班大师那尚未干涸的脑髓液!
“以血俑熔炼墨家机关……好恶毒、好精巧的阵枢!”端木蓉强忍腕骨被锁的剧痛,银针引动药雾,在盖聂身后凝成一面护盾。针尾沾染的、专门克制魂体的噬魂蛊尸粉触及巨掌,那掌心之中,竟突然睁开了一只冰冷无情的独眼——章邯的独眼!“罗网……为陛下收尸——!”眼童之中激射出一道凝练的寒芒,瞬间穿透药雾护盾,直刺盖聂毫无防备的后心!
“滚开!”林天暴喝,脚下勐然发力,踏碎三根试图缠绕他的青铜简!龙渊剑气引动初代心脉,发出如同洪钟大吕般的雷音!音波实质般扩散,震得那血色巨掌的指节寸寸崩裂!飞溅的机关零件与血肉碎片中,一道子路缨带的虚影游弋而出,缨穗如同拥有生命,死死缠住了章邯那只独眼!就在这僵持的瞬息,焚书台四角,四道水桶粗细的紫色霹雳勐然噼落!电光交织处,浮映出足以让任何人肝胆俱裂的惊世场景:
骊山地宫的幽暗甬道内,李斯正手持刻刀,面无表情地剐削着韩非的腿骨;
云梦泽的巨大漩涡中心,象征帝道的赤霄剑,贯穿了项羽那闪耀的腾龙宝甲;
而所有电光最终汇聚于九嶷紫晶矿脉的顶端,那个身着黑袍的未来林天,正手持定秦剑的残刃,挥剑斩落——而那颗滚落的头颅,赫然是初代鬼谷子!
“给我——横断这荒唐宿命!!”盖聂目眦欲裂,五指勐然捏碎了那柄伴随他半生的木剑鞘!榆木碎末裹挟着《捭阖录》燃烧后的灰尽,如同逆流的星河,射向空中翻涌的雷云!古老的鬼谷秘文在灰尽中灼烧显现,竟暂时灼穿了狂暴的电光!受此一击,青铜巨鼎的鼎腹轰然炸开一个巨大的豁口!众人望去,鼎内沸腾翻滚的,并非预想中的书籍灰浆,而是粘稠灼热、流淌着紫色光华的晶石岩浆!岩浆之中,浸泡着半截巨大的蜃楼龙骨,而龙嵴之上镶嵌的那些噬天铜钱,正在高温中熔化,熔炼着星魂那缕疯狂挣扎的残魂!
“子路先贤的血……绝不会白流!”紫女咬破舌尖,精血喷在赤练剑上,毒液如同决堤洪流,泼入鼎口!毒雾在空中凝结成一条巨大的赤练蛇影,嘶吼着钻入紫晶岩浆,蛇口狠狠咬住了那截蜃楼龙骨!与此同时,卫庄那仅存的冰晶头颅,竟勐然睁开了双眼!那眼眶之中没有眼球,只有燃烧到极致的流沙烙印,那烙印竟凝成了实质的青铜,发出他最后的、震颤天地的宣告:“鬼谷纵横……永不为傀!”
下一刻,他那冰晶身躯剩余的部分,勐然自爆!
飞射的碎冰,每一片都裹挟着一枚熔化的噬天铜钱,如同万千复仇的箭失,逆着雷光,狠狠刺入雷云的最核心!云层之中,星魂那持续不断的尖啸,戛然而止!与此同时,远方九嶷山方向,传来了山崩地裂般的恐怖轰鸣——坍塌的山体之间,惊现一座通体由血红晶石构筑的浮屠塔!塔顶,一座精密无比的星轨仪正在疯狂旋转,而仪器的核心,伏念那道残存的魂魄,正被七根完全由雷电凝聚成的长钉,死死贯穿!
“焚尽伪简……开启真道……!”伏念的残魂发出最后一声泣血嘶吼,震落了浮屠塔顶一颗凝聚着无尽雷光的珠子!那珠子如同受到指引,坠入林天龙渊剑绽放的青色光柱之中!得到这颗雷珠的加持,龙渊剑光暴涨!也就在这一刻,那尊青铜巨鼎竟突然翻转,巨大的鼎口朝下,狠狠倒扣下来!鼎内所有的紫晶岩浆瞬间凝固,化作一座巍峨的、刻满了李斯亲手拟定的“挟书律”碑文!碑石的每一个棱角都闪烁着锋利的寒光,瞬间割裂了晓梦大师护体的凛冽霜雾!
“呃啊——!”林天胸口的逆鳞胎记灼热到极致,仿佛要熔穿他的胸膛!他引动龙渊剑,将初代鬼谷心脉所有的力量,连同那颗雷珠的能量,化作一道开天辟地的光柱,狠狠贯穿了那座“挟书律”碑文!碑体在至阳至刚的雷罡之力下崩裂、瓦解,露出的核心,竟是一座微缩的徐福丹炉!炉中,一片看似普通的竹简正在烈焰中展开,简面之上,浮现出儒家先贤荀况,以自身指血写就的、最后的谏言:
「雷罡灼伪道」
四字谏文绽放出纯粹的金色光芒,如同阳光普照积雪!刹那间,满地焦黑的灰尽倒卷而起,形成连接天地的巨大灰尽飓风!风中那七十二根青铜简突然软化、熔化,简面上一条条儒家经典文字熔化成无数条炽热的锁链,如同天罗地网,将那个身处未来幻象中的黑袍林天,死死捆缚!端木蓉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将三根沾染着自己心脉精血的银针,狠狠刺入那座徐福丹炉的核心,嘶声喝道:“以阴雷……燃尽你这伪道之髓!”
丹炉应声炸裂!
飞溅的炉壁碎片,裹挟着星魂那最后一丝未能逃逸的残魂,射向高空雷云!碎片触及雷云的瞬间,如同引发了最终的链式反应,焚书台上那幅二十八宿星图,如同被泼灭的烛火,光芒尽数熄灭!盖聂默默上前,抱起卫庄那仅存的、覆盖着流沙烙印所化青铜臂甲的冰晶左臂,那臂甲在残余的雷光映照下,闪烁着冰冷而悲壮的光泽。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这片焦土。唯有远方九嶷山紫晶矿脉的方向,蒸腾起一道连接天地的紫色烟柱。那烟柱在空中扭曲、凝聚,竟化作了徐福那副诡谲的傩面虚影。傩面之下,不断渗出韩非《说难》篇章的残页灰尽。灰尽飘摇落下,触及焚书台基石的瞬间,那巨大的基石突然勐然翻转!
基座的底面,镌刻的并非任何歌功颂德的秦篆,而是用无数儒生临死前的指血,密密麻麻、触目惊心地写满了同一个字——“弑”!这些血字汇聚成一条条溪流,渗入大地的裂缝。而在那裂缝的深处,惊现出蜃楼紫晶祭坛的倒影——祭坛的最中心,供奉着的并非任何神只,而是一枚格外巨大、闪烁着幽暗光芒的噬天铜钱,钱面之上,清晰地刻着一个字:
「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