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凌六年。
宫中引进一批新人。
陈嬷嬷将最后一名小姑娘,往前推推,小声的提醒:“跟上,刚进宫中不能掉队乱走,冲撞大人们必要挨板子的。”
只见那小姑娘本来就瑟缩的身子,更加颤抖了。
陈嬷嬷叹口气,这样的性子,进了宫也不知如何是好,阿猫阿狗都能将她欺负了去。
原本家族世家,各地小官将自家姊妹献进宫的人数已够。
看着宫外扑在自己怀里,脏兮兮求助的小姑娘,望着那双哭泣绝望的眸子,她还是心软了。
示意旁边的宫女,将追逐她的青楼捕手给打发了。
看着这样的小姑娘陷入泥潭,她陈老婆子,倒也做了一回男子,救风尘。
洒扫的嬷嬷将一众女子领进来,站成一排。
注意着尾部摇摇欲坠的人儿,摆手让人将她扶回主殿旁的耳房。
旁的小宫女忍不住蛐蛐,陈嬷嬷独住主舍她们心服口服,可凭空的小丫头怎么住的独立耳房。
陈嬷嬷温和的眉眼,此时变得异常严肃,真有那正经经历过时代变迁的老嬷嬷,一怒一嗔之间,将几个心思活跃的小宫女,狠狠按了下去。
将宫女居所一一分配完后,这才走进自己所住宫舍旁边的耳房。
小姑娘见她进来,本是局促坐在一旁的人,两步便又跑了过来,两只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
陈嬷嬷看着她依赖的样儿,心更是无比柔软。
顺着小姑娘的力道将她置于软榻上。
便轻哄着:“告诉嬷嬷你叫什么名字呀?”
“时…时愿。爹爹娘亲唤我念念。”声音怯懦小小的,说着说着竟流下小泪珠。
亏的陈嬷嬷年岁还不算太大,能听得到。
“哎~好丫头,嬷嬷在呢?不怕嗷。”陈嬷嬷拍着她的后背。
从怀中掏出绢帕,细细擦着低垂的小脸。
“宫中一切都有嬷嬷在的!”
陈嬷嬷豪气的想着,她虽为采买嬷嬷,可曾跟过太后娘娘,本就得了恩典可封诰命颐养天年。
可自己一个老婆子和太后出生入死了一遭,却也没留下一儿半女。
更愿意留在宫中和小丫头们热闹热闹。
从宫外到宫中,如今见了念念这样的娇娇儿,更愿意像女儿般疼护着。
小姑娘似乎自己强撑很久,没人理还能勉强撑住,但终于有人安慰她,抱抱她。
长久以来的恐惧和委屈尽数化为号嚎。
“嗷呦,可不允再哭了,仔细嗓子可哭伤了。”陈嬷嬷此刻也近距离真正看清她的小脸。
少女苍白的面容宛如月下白梅,沾着泪珠的睫毛忽闪,比那些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还要楚楚动人。
她攥着陈嬷嬷的衣角,断断续续道出身世。
从抄家时官兵踹开朱门,到流放途中歹人狞笑逼近。
时愿蜷缩在陈嬷嬷怀里,讲述自己如何揣着冷硬的饼子,跑过两个县,从临安的黄土道上,一路逃到京城的青石板路。
陈嬷嬷越听越心惊,粗糙的手掌抚过少女凌乱的发丝。
这副容貌,独自跋涉数百里,也不知遭遇了多少凶险。
她赶忙将人搂紧些,用夹袄裹住单薄的身子,轻轻哼着童谣。
见少女哭到气息渐弱,困意袭来,才慢慢放下,掖好被褥。
悄无声息的带上门,看来以后她得仔细打点一下。
美貌在这后宫中还不如面如鬼丑活的自在。
虽然谁人不知,这承乾帝独宠贵妃一人。
但陈嬷嬷紧闭嘴角,这可心的人,她这老妇都忍不住怜爱十分。
一旦卷入这后宫中,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都说贵妃仁厚,可她摇摇头,里面的怪事多着呢。
中宫多年安康为何未等到皇帝登基便香消玉殒,这宫中从此便由贵妃一家独大。
能掌管多年的高位娘娘,她不信蠢笨之心如何能活下去。
时愿待她终于走了,下一秒,两行泪从眼角滑下。
时愿:她不想哭………一点也不想哭………可这眼泪随着呼吸都能流下来一串儿。
软塌上的身影哭累了,终于陷入梦乡,睫毛还凝着未干的泪滴。
东宫偏殿内烛火幽晃。
一玄色衣袍少年冷着脸:“找到没?”
“回殿下,跑了。”
“寻到马上给孤揪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