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混沌梦境与龙神低语
空间迁跃的流光散去，熟悉的景象映入眼帘——不再是北境那冰冷肃杀的钢铁堡垒，而是江宁城，是那座承载了他十年异界时光的江宸府。
府内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透着家的安宁与温暖。然而，此刻这份安宁却被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恐慌所笼罩。
李渔几乎是凭借着本能，用他那点微薄的空间之力，结合雾森将军留下的临时传送符，才勉强将昏迷不醒、浑身是血的拾柒带回了这里。他一踏进府门，双腿便是一软，险些栽倒在地，全靠着一股不愿放弃的意念强撑着。
得到消息的狼风和雾森动作极快，他们麾下最精锐、同时也精通治疗术法的亲卫医疗队，几乎是紧随其后便通过传送阵抵达了江宸府。各种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草药、闪烁着治愈光辉的灵石、以及繁复精妙的治疗阵法，被迅速布置在李渔那间……堆满了各式各样毛茸茸兽人玩偶的卧室里。
这间原本充满童趣和某种隐秘爱好的卧室，此刻却弥漫着血腥气与药草味，形成一种极其怪诞而令人心碎的对比。
医疗兵们神色凝重，小心翼翼地将拾柒庞大的虎族身躯安置在那张对于他来说略显狭窄、但已被李渔用空间扩展法术勉强撑大的床榻上。他们手法娴熟地清理伤口，敷上灵药，引导温和的治愈能量注入拾柒千疮百孔的身体。
李渔就跪坐在床边的软垫上，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他的眼睛又红又肿，像两个核桃，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干涩的刺痛和无声的抽噎。他看着医疗兵们忙碌，看着那些狰狞的伤口在灵药作用下缓慢愈合，看着拾柒苍白如纸、紧锁着眉头的脸庞，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撕成了碎片，随着拾柒微弱的呼吸一起一伏，痛彻心扉。
“将军已用神力护住其心脉与神魂，暂无性命之忧。”一位领队的狼族医疗官结束初步治疗后，向李渔躬身汇报，语气带着安抚，“但此番伤势极重，力量透支过度，更兼神魂震荡……后续恢复，恐需漫长时日，且……很大程度上需靠拾柒神御自身的意志与根基了。”
这话如同最后的判决，让李渔眼前又是一黑。
靠他自己……
拾柒，你一定要撑住啊…！
狼风和雾森站在门口，看着屋内景象，皆是沉默。雾森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复杂，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安慰的话，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狼风则依旧是那副沉稳模样，只是血红色的瞳孔在李渔那单薄颤抖的背影上停留了片刻。
“此间之事，我等会密切关注。若有需，随时传讯。”狼风沉声道，言简意赅。
雾森也点了点头，补充道：“所需药物资源，南洋与北境会持续供应。”
李渔闻言，挣扎着转过身，朝着两位将军的方向，竟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额头抵在冰凉的地板上，声音嘶哑哽咽：“多……多谢两位将军……大恩……李渔……没齿难忘……”
他这突如其来的大礼，让雾森和狼风都愣了一下。雾森下意识想上前扶起，却被狼风一个眼神制止。
“你好生照顾他便是。”狼风说完，便与雾森一同转身，身影逐渐淡化，消失在空间涟漪之中。只是离去前，雾森似乎不经意地回头又看了一眼那满屋子的毛茸茸玩偶和床上昏迷的巨虎，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泷和霖因为封地或职责就在江宁附近，倒是可以时常过来探望。泷来看过一次，看着李渔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和拾柒惨状，难得收起了平日的玩世不恭，拍了拍李渔的肩膀，留下一些龙族的珍稀丹药，便拉着霖默默离开了。霖依旧是那副冷漠样子，只是离开前，血红色的瞳孔在拾柒身上停留了数息，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墨轩，一位黑狼兽人，修炼200载，终于修得初等神御水平，是李渔后院的一位善良邻居，他登门拜访，轻声安慰李渔。
远在帝都和北境的萧烁、狼风、雾森，身为帝国支柱，各有重任，自然无法久留。他们在安排了后续援助后，便各自离去。只是据说萧烁回到渊海府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把训练场都砸了一半，骂骂咧咧地诅咒着星寒宗那些不长眼的老东西。
送走了所有能提供帮助的人，江宸府彻底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以及床上拾柒那微弱而艰难的呼吸声。
李渔拒绝了仆役的帮忙，固执地亲自守在一旁。他拧干温热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拾柒脸上、身上干涸的血迹和冷汗。他看着那些在灵药作用下缓慢愈合、却依旧狰狞的伤疤，想象着战斗时的惨烈，心脏便一阵阵抽搐般的疼痛。
夜幕深沉，万籁俱寂。
李渔终是支撑不住，连日来的惊恐、悲伤、奔波与守护，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他无力地趴在床沿，脸颊贴着拾柒那即便昏迷中也依旧紧绷、带着冰凉体温的手臂上，另一只手还紧紧攥着拾柒的一片衣角，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眼泪再次无声地滑落，浸湿了床单。他在极度的疲惫与悲伤中，意识逐渐模糊，最终沉沉睡去，坠入了一片无光无声、无边无际的……混沌之中。
仿佛漂浮在宇宙诞生之初的虚无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空间，只有一片永恒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与黑暗。李渔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一缕轻烟，在这片混沌中漫无目的地飘荡，孤独而渺小。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前方的混沌深处，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点金色的光芒。
那光芒初时微弱，如同星火，但迅速扩大、蔓延，最终化作一团难以形容其庞大与辉煌的、燃烧着的金色星云！星云缓缓旋转，中心处，隐约可见一个盘踞着的、难以窥见全貌的宏伟轮廓！
当李渔的意识“看清”那轮廓时，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敬畏与震撼，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
那是一头龙！
一头通体仿佛由最纯粹的黄金与流淌的星辰熔铸而成的神龙！祂的鳞片每一片都如同一颗缩小的恒星，闪烁着永恒的光芒；祂的龙角蜿蜒向虚空，仿佛支撑着宇宙的脊梁；祂的身躯庞大到超越了李渔理解范畴的极限，仅仅是盘踞在那里，就仿佛是整个混沌的中心，是万物规则的源头！
尤其是那双缓缓睁开的、如同两轮燃烧着无尽法则与时空奥秘的赤红色龙瞳！当那目光落在李渔这缕微弱的意识上时，他感觉自己的一切，从灵魂到思想，都被彻底看穿，无所遁形！
玄星辰！
虽然从未见过其真身，但李渔的灵魂深处，瞬间便确认了这至高无上存在的身份！
巨大的神龙并未开口，那恢宏古老、仿佛直接源自宇宙本源的神识之音，已然在李渔的意识核心中隆隆响起，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淡漠与……一丝几不可察的审视：
【哼，没想到那命中注定屠戮苍生的魔头拾柒，此番竟会舍身护你。看来你这十年的感化，倒也并非全然无用。】
李渔的意识在颤抖，他想要开口，却发现在这等存在面前，他连凝聚“声音”都做不到。只能凭借着强烈的意念，将自己的悲痛与无助传递过去：「玄星辰……我该怎么办……拾柒他……他伤得好重……狼风将军说，只能靠他自己了……我……我太没用了……我保护不了他……」
巨大的金龙缓缓低下头，那对赤红色的龙瞳如同两面映照诸天的神镜，清晰地倒映出李渔意识中那深不见底的恐惧与自责。祂闭合上龙目，似乎在感知着什么，片刻后，那神识之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
【无妨。此劫本就在命数之中，亦是他的磨砺。那点伤势，吞噬了黎霜白虎数万年神魂的寒霜双刃自会反哺于他，死不了。静待便可。】
「可是……」李渔的意识依旧充满了不安。
【你给本尊记好，】 玄星辰的神识之音陡然变得严肃起来，带着一种直指核心的力量，【你，李渔，你自己，便是此局最大的变数，是黑暗中那一点不曾熄灭的……希望之光。】
希望？我自己？李渔的意识一片茫然。他如此弱小，连自保都难，如何能成为希望？
似乎看穿了他的困惑，玄星辰那庞大的龙首微微晃动了一下，周遭的混沌星云也随之荡漾。祂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像是告诫，又像是一种……超然的庇护：
【你……务必要保护好自己。毕竟……】 那神识之音似乎顿了顿，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调侃的无奈，【本尊怕你仗着自己与那几条小狼、还有小龙崽子有些关联，行事便失了分寸。万一哪天不知天高地厚，惹恼了风辰那家伙，被他随手捏死，那便是你自己寻死，本尊也懒得理会。】
「风辰陛下？」李渔一惊。
【不过，】 玄星辰的语调微沉，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霸道，【若是风辰那小子故意寻你麻烦，仗势欺人……哼，本尊自会下场。】
话音落下，不等李渔再有任何反应，那充斥视野的宏伟金龙、那无边的混沌星云，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强烈的抽离感传来，李渔的意识被猛地抛回了现实！
“嗬——！”
李渔猛地倒吸一口冷气，从床沿弹坐而起，心脏狂跳，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窗外，天光已微亮，晨曦透过窗棂，在布满玩偶的房间里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依旧在江宸府的卧室里，依旧跪坐在床边的软垫上。而他的身上……不知何时，盖上了一张厚厚的、柔软的雪熊皮毛毯子。
他愣愣地转头，看向床榻。
拾柒依旧昏迷着，脸色依旧苍白，眉头紧锁，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但是……
李渔的目光下移，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被一只巨大、覆盖着橙色绒毛、指端利爪收敛的虎爪，轻轻地、却坚定地握住了。虽然那爪子的主人依旧深陷昏迷，但这无意识的动作，却仿佛是一种本能的守护与依赖。
李渔的鼻子一酸，刚刚在梦中被玄星辰强行压下的泪水再次涌上眼眶。但他这次没有哭出声，只是反手紧紧握住了那只冰冷而有力的大爪子，将脸颊深深埋进那厚实的手背绒毛里，感受着那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生命力。
他想起玄星辰的话——“你自己，便是希望”。
虽然依旧不明白其中深意，但看着拾柒紧锁的眉头，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冰冷触感，一股前所未有的决心，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在他心中悄然滋生。
他必须坚强起来。为了拾柒，也为了……那虚无缥缈，却又被至高神明亲口承认的——“希望”。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渐亮的天空，眼中虽然还残留着泪光，却多了一丝坚毅的光芒。他低声呢喃，仿佛是说给昏迷的拾柒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拾柒……快点好起来……兄长……会一直陪着你……无论未来有多少风雨……”
晨曦的光芒温柔地洒落，笼罩着相倚的兄弟二人，在这布满玩偶的、略显怪诞却又充满温情的房间里，仿佛预示着，在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后，新的篇章，即将开启。而那来自至高龙神的低语与启示，也如同种子，深埋于李渔的心底，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