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揣着布兜出门时，陈建国正蹲在院角修锄头。
“把粮票数清楚，别漏了。”他抬头，额角沾着点泥灰。
“早数三遍了，三十斤细粮票，五斤粗粮票。”林晚秋拍了拍布兜，“你中午自己热下锅里的红薯粥，我换完粮票说不定顺道去趟菜市场。”
“路上慢些，粮站人多。”陈建国直起身，把锄头靠在墙上。
林晚秋应了声，踩着院里的青砖往外走。
十月的风已经带了凉，胡同里的老槐树落了满地叶子，几个半大孩子追着落叶跑，笑声撞在砖墙上又弹回来。
粮站在胡同口拐个弯的地方，老远就看见排队的人绕了半圈。林晚秋赶紧走过去，找了个队尾站好。
“晚秋？”身后有人喊。
林晚秋回头，是同院的王婶，手里也攥着个布兜，“您也来换粮票啊？”
“可不是嘛，家里细粮快没了，孩子上学得带馒头。”王婶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你家建国最近没说单位的事？我家老周昨天回来，说厂里要评先进呢。”
“没听他提，许是还没定。”林晚秋笑了笑，“您家大丫最近学习怎么样？上次家长会老师还夸她作文写得好。”
“好什么呀，昨天还跟我哭，说衣服破了，不好意思穿去学校。”王婶叹口气，“我这几天忙着腌咸菜，也没顾上给她缝。”
队伍往前挪了挪，两人跟着往前走了两步。
“衣服在哪？要是不着急，我下午没事，帮您缝缝？”林晚秋问。
“那哪好意思啊！”王婶眼睛亮了亮，又赶紧摆手，“你天天也忙，要照顾小远，还要做家里的活。”
“没事，小远下午去他姥姥家，我在家也闲着。”林晚秋说，“您要是信得过，下午我去您家拿？”
“信得过！太信得过了！”王婶笑得眼角皱起来，“那我中午回去就把衣服找出来，再给你拿两个鸡蛋，你别嫌少。”
“您这就见外了，邻里之间帮个忙还拿东西。”林晚秋赶紧推辞。
正说着，前面到了窗口。粮站的工作人员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脸拉得老长：“粮票呢？要多少？”
林晚秋把布兜里的粮票递过去：“三十斤细粮，五斤粗粮。”
男人数了数粮票，又从身后的粮囤里舀出粮食，倒进林晚秋带来的布袋里：“自己掂掂，够不够。”
林晚秋接过布袋，沉得晃了晃：“够了，谢谢您。”
换完粮票，王婶还在后面排队，林晚秋跟她打了招呼：“我先回去，下午三点左右去您家。”
“哎，好！”王婶在队伍里点头。
林晚秋提着粮袋往回走，刚拐进胡同，就听见“糖葫芦——”的吆喝声。
“妈妈！”小远从姥姥家的院门里跑出来，手里攥着个搪瓷缸子。
“你怎么在这？”林晚秋赶紧放下粮袋，蹲下来摸了摸儿子的头。
“姥姥让我出来等你，说你该回来了。”小远指着不远处的糖葫芦摊，眼睛亮晶晶的，“妈妈，我想吃糖葫芦。”
糖葫芦摊前围着两个孩子，摊主是个老爷爷，手里拿着插满糖葫芦的草靶子。
林晚秋看了看儿子，从兜里掏出两分硬币：“只能买一串啊，吃多了牙酸。”
“好！”小远蹦着跑过去，“爷爷，要一串糖葫芦！”
老爷爷取下一串，裹着糖霜的山楂红得发亮。小远接过来，先咬了一颗，甜得眯起眼睛：“妈妈，你也吃一颗。”
林晚秋咬了一口，糖霜在嘴里化了，带着点山楂的酸，心里也软乎乎的。
“走，回家把粮食放好，下午妈妈去王婶家帮她缝衣服，你在姥姥家玩，听话。”林晚秋拉起小远的手。
“我也想帮妈妈缝衣服。”小远晃了晃她的手。
“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再帮妈妈。”林晚秋笑着，提着粮袋往家走。
下午三点，林晚秋准时去了王婶家。王婶早把衣服找出来了，是件蓝色的粗布褂子，袖口磨破了，下摆也开了线。
“你看这衣服，大丫穿了两年，还舍不得扔。”王婶把衣服递过来，又端了杯热水，“你坐着缝，我去给你拿点瓜子。”
“不用不用，我缝得快。”林晚秋接过衣服，坐在炕沿上，从布兜里掏出针线包。
王婶还是端了盘瓜子过来，坐在旁边看着：“晚秋，你这针线活真是好，比我那丫头她姥姥缝得还整齐。”
“天天在家缝缝补补，也就练出来了。”林晚秋穿好线，开始缝袖口，“大丫今年上四年级了吧？学习挺用功的。”
“可不是嘛，每天放学回来先写作业，写完了还帮我喂猪。”王婶说起女儿，脸上满是骄傲，“就是性子太倔，上次跟同学吵架，回来还不肯认错，我骂了她两句，她哭了半宿。”
林晚秋忍不住笑：“孩子嘛，都有倔的时候，等长大了就好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太阳就西斜了。林晚秋把最后一针缝好，剪断线：“您看看，这样行了吧？”
王婶接过衣服，翻来覆去地看：“太好了！跟新的一样！晚秋，真是谢谢你了。”说着就往厨房走，“我给你拿鸡蛋去。”
“王婶！”林晚秋赶紧拉住她，“真不用，这点小事，您再这样我下次不帮您了。”
王婶拗不过她，只好作罢：“那行，下次你有事，尽管跟我说。”
林晚秋拿着针线包回家时，陈建国已经回来了，正坐在院里劈柴。
“回来了？”他放下斧头，“衣服缝完了？”
“嗯，王婶挺高兴的。”林晚秋走过去，帮他把劈好的柴摞起来，“对了，明天咱们去供销社吧，小远的衣服也短了，买块布给他做件新的。”
“行，我明天上午没事，跟你一起去。”陈建国擦了擦汗，“我下午问了同事，说供销社最近来了批的确良，颜色还挺全的。”
“的确良好啊，耐脏还不用常洗。”林晚秋眼睛亮了，“那就买的确良，给小远做件蓝色的，他喜欢蓝色。”
“听你的。”陈建国笑了笑，拿起斧头又劈了起来，柴块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