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翔太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睡衣。窗外，大阪的夜空飘着细雨，雨滴敲打窗户的声音像是某种密码。他颤抖着打开床头灯，检查自己的手臂——那里又出现了三道平行的抓痕，微微渗着血珠，就和梦里一模一样。
这不可能...翔太用颤抖的手指触碰伤口，刺痛感真实得不容置疑。两周了，连续十四天做同一个噩梦，每次醒来身上都会出现梦中受伤的痕迹。
他抓起枕边的手机，凌晨3:17。这个时间点精准得可怕——每次噩梦结束都是这个时刻。翔太打开备忘录，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
第14次记录：同样的废弃精神病院走廊，锈迹斑斑的铁门，地面黏稠的液体。这次我看到了它的轮廓——高大、瘦削，四肢异常修长。它没有脸，只有一张咧到耳根的大嘴。它在追我...我跑进107号房间，那里有一面镜子...
翔太停下打字，抬头看向卧室角落的全身镜。在昏暗的灯光下，镜面似乎泛着不自然的涟漪。他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继续记录：
镜子里映出的不是我。是它。然后我的手臂被抓伤了。惊醒时间3:17。现实中的手臂出现同样伤口。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吓得翔太差点把它摔出去。来电显示：高桥教授。
教授？现在是凌晨三点多...
你又做那个梦了，对吗？高桥洋树的声音异常清醒，我收到了你的生理数据警报。心率147，血压升高30%。
翔太这才想起自己戴着高桥给的睡眠监测手环。这位东京大学认知神经科学教授是他最后的希望。
不只是梦，教授。它...它正在影响现实。翔太将手机对准手臂上的伤口拍了张照发过去，这是梦里受的伤，但现在它真的在我手上。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一小时后实验室见。带上你所有的梦境记录。高桥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我想我们遇到大麻烦了。
挂断电话后，翔太走进浴室用冷水冲脸。镜中的自己眼窝深陷，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两周前他还是个普通的软件工程师，直到那个失眠的夜晚，他尝试了高桥教授研发的清醒梦诱导程序——一款声称能让人在梦中保持意识并控制梦境的应用。
只是帮助治疗噩梦和开发创造力的工具。高桥当时这样保证。
水珠顺着翔太的脸颊滑落。当他再次抬头时，镜中的影像让他血液凝固——自己的倒影没有跟随他的动作，而是歪着头，露出诡异的微笑。
翔太踉跄后退，撞上了身后的淋浴门。再看向镜子时，一切恢复正常。但镜面上多了一行用雾气写成的小字：
找到107号房间。
实验室位于大阪大学医学部一栋老旧的附属建筑内。黎明前的走廊空无一人，翔太的脚步声在长廊中回荡，每一步都让他想起梦中的精神病院走廊。
高桥教授已经等在门口。这位年近六十的学者头发花白，眼镜后的双眼布满血丝，显然也没睡。
进来吧。他打开门锁，我需要了解一切细节。
实验室里摆满了脑电图设备和虚拟现实装置。墙上贴满了大脑扫描图和梦境研究论文。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一个类似mRI的装置，连接着数十条电缆。
这是改良的fmRI，能实时监测梦境中的大脑活动。高桥示意翔太坐下，从你第一次联系我到现在，我分析了你的所有数据。情况比我想象的严重。
翔太将打印出来的梦境记录摊在桌上：最开始只是普通的噩梦。但自从第五次开始，我发现自己能在梦里保持清醒——知道自己在做梦。但这也意味着我能感受到疼痛...
高桥快速浏览着记录：典型的清醒梦(Lucid dream)特征。问题是，清醒梦不应该影响现实身体。他指着第七天的记录，这里你提到梦中受伤后醒来发现真实伤口，这种现象我们称为现实投射，理论上不可能存在。
但它确实发生了！翔太卷起袖子展示新旧交错的伤痕，昨晚是最糟的一次。我看到了那个...东西。它知道我的名字。
高桥的表情变得凝重。他走向一个上锁的柜子，取出一本泛黄的笔记本：三年前，我女儿由纪也参与了清醒梦研究。一周后，她...教授的声音哽咽了，她在睡梦中尖叫着醒来，说有什么东西在追她。第二天晚上，她...她的心脏骤停。尸检显示没有任何异常。
翔太注意到教授的手在颤抖：您认为这两件事有关联？
由纪死后，我查看了她的梦境记录。高桥翻开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日期和描述，和你一样，她梦见一个废弃精神病院和一个长着大嘴的实体。最可怕的是这个——他指向最后一页的素描：一个四肢修长、没有眼睛的人形生物，嘴部裂开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翔太的血液仿佛凝固了。那正是他梦中所见的怪物。
我查阅了全球范围内类似案例。高桥调出电脑上的数据，过去十年，共有37例与清醒梦相关的猝死案例。死者都描述过类似的梦境场景和实体。
那东西是什么？翔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高桥推了推眼镜：根据最新的神经科学研究，我们大脑中有一个区域专门负责识别面部和人类形态。当这个区域异常活跃时，即使面对模糊刺激，也会类人形象。在梦境中，极度恐惧可能催生出这种...实体。
但它怎么能伤害真实的我？
这就是最可怕的部分。高桥调出一组脑部扫描图，深度睡眠时，大脑会暂时关闭运动神经系统，防止我们真的做出梦中动作。但极少数人的这种机制存在缺陷，我们称为REm睡眠行为障碍。结合清醒梦，理论上...
梦中的行为会影响现实。翔太接上他的话，感到一阵眩晕，那东西正在通过我的梦...进入现实？
高桥沉重地点头：更糟的是，随着你意识到的次数增加，它的存在会越来越稳固。就像量子物理中的观察者效应——观察行为本身改变了被观察对象的状态。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翔太突然想起什么：教授，107号房间对您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高桥的脸色瞬间惨白：那...那是旧精神病院的隔离室编号。由纪的最后一篇记录提到过。他猛地抓住翔太的肩膀，它给你提示了？这不可能...实体不应该有自主意识！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灯光突然闪烁起来。电脑屏幕全部变成雪花状，扬声器里传出刺耳的噪音。翔太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实验室的墙壁开始扭曲、融化，逐渐变成梦中熟悉的锈蚀铁皮...
不！不！高桥教授惊恐地摇晃他，翔太，保持清醒！它在试图把你拉入梦境！
但为时已晚。翔太感到地板在脚下消失，视野被黑暗吞噬。最后一刻，他听见高桥绝望的喊声：
记住！如果你在梦里死了，现实中你也会——
翔太重重摔在潮湿的水泥地上。熟悉的霉味和消毒水气味告诉他——他又回到了那个噩梦中的精神病院走廊。
昏暗的荧光灯在天花板上闪烁，墙壁上布满了可疑的污渍和抓痕。远处传来液体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
这次不一样。翔太喃喃自语，以前都是从床上醒来开始梦境的。他掐了一下手臂，疼痛感清晰可见——这意味着他处于高度清醒的梦境状态。
走廊尽头，一扇标着107的铁门微微晃动，仿佛在邀请他。翔太知道应该逃跑，但某种无法抗拒的冲动驱使他向前走去。随着接近，他注意到门缝下有暗红色的液体渗出。
找到107号房间。——镜中的留言在他脑海中回响。
当他的手触碰到冰凉的金属门把时，整个走廊的灯光同时熄灭。黑暗中，他听见身后传来湿漉漉的脚步声和...笑声？那种人类声带不可能发出的、由多重音调叠加而成的诡异笑声。
翔太猛地推开门冲进去，反手锁上门。房间中央果然立着一面全身镜，镜前的地面上散落着数十本笔记本。他颤抖着拾起一本翻开，里面全是不同笔迹的梦境记录，最早的日期可以追溯到1978年。
所有受害者...翔太突然明白了。这些都是被那个实体猎杀的人们的记录。他疯狂翻阅着，直到找到由纪的笔记本——最后一页用血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
就在这时，镜子发出一声。翔太抬头，看见镜中的自己开始扭曲变形，四肢拉长，脸部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那张裂到耳根的大嘴。
佐藤翔太...镜中的实体呼唤着他的名字，声音像是数百人同时低语，你终于来了...
现实世界中，高桥教授惊恐地看着监测屏幕。翔太的脑电波显示出前所未有的异常模式——清醒和睡眠状态同时存在。更可怕的是，实时fmRI显示他大脑中的恐惧中枢杏仁核活跃度是正常值的十倍。
天啊...高桥调出另一个界面，上面是一个3d重建的脑部图像。在翔太的视觉皮层区域，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正在逐渐成形。
它正在利用他的恐惧具现化...高桥颤抖着打开一个加密文件，标题是《梦境实体理论》。屏幕上出现一行加粗的文字：
当足够多的人类大脑同时想象同一个实体时，量子概率场可能产生塌缩，使该实体获得跨维度存在的能力。
高桥看向躺在扫描仪中的翔太。年轻人的表情痛苦扭曲，而在他旁边的空椅子上，一个模糊的透明轮廓正逐渐变得清晰...
107号房间内，翔太发现自己无法移开视线。镜中的实体正在慢慢伸出手臂，穿透镜面。那苍白修长的手指上挂着黏稠的液体，每一根都比他记忆中更长、更扭曲。
我们玩个游戏吧...实体说，声音中带着孩童般的愉悦，如果你能找到真正的出口，我就放你走。
房间突然扩展成迷宫般的结构，无数扇门在四面八方出现。翔太转身逃跑，却在第一道拐角撞上了一个人影——
教...教授？
高桥洋树站在那里，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的嘴角挂着不自然的微笑，眼睛全黑没有眼白。
不，你不是他...翔太后退着。
的脖子突然伸长，头向前探出半米：聪明。但你能分清什么是现实吗？他的声音逐渐与实体重合，也许你从未醒来过...也许这一切都是梦...
翔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记忆碎片如走马灯般闪过：他确实记得上床睡觉...但之前的记忆呢？昨天发生了什么？上周呢？如果从最开始就是梦境...
实体的大笑声在迷宫中回荡。翔太绝望地发现墙壁开始渗出鲜血，地面变得柔软如肉体。他拼命奔跑，推开一扇又一扇门，却每次都回到同一个十字路口。
时间快到了...四面八方传来低语，当黎明到来时，你将永远留在这里...
翔太突然停下脚步。他想起了由纪笔记本上的那个符号——不是一个随意的涂鸦，而是一个倒置的字。在日本文化中，这象征着梦的终结。
他咬破手指，在最近的门上画下同样的符号。门立刻剧烈震动起来，发出痛苦的尖叫。翔太用尽全力撞开门——
刺眼的白光淹没了他。
翔太猛地坐起，大口喘息。他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四周是纯白的墙壁。手腕上连着各种监测设备。
你回来了。高桥教授疲惫的脸出现在视野中，你昏迷了三天。
我...我逃出来了？翔太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高桥的表情复杂：不完全是。fmRI显示你的大脑仍在REm睡眠状态，尽管你现在看起来清醒。他调出脑部扫描图，更糟的是，它的一部分跟着你回来了。
翔太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房间角落。在光影交错处，一个半透明的影子正慢慢成形。那修长的四肢...那裂开的大嘴...
它会不断变强。高桥轻声说，每次你在梦中见到它，它的存在就会更稳固。直到有一天...
完全跨越到现实。翔太完成了句子，感到一种奇怪的平静。他看向床头的日历——4月11日，正是两周前他开始噩梦的日子。
窗外，雨又开始下了。翔太突然明白了一个可怕的真相：也许从第一次使用那个程序起，他就再也没真正醒来过。也许这一切——实验室、高桥教授、甚至现在的对话——都只是又一层精心设计的梦境。
而唯一能确定真实的方法只有一个...
翔太看向床头柜上的手术剪刀。高桥察觉他的意图时已经太迟了。
不！在梦境中死亡意味着——
剪刀刺入胸口的感觉异常真实。疼痛、温暖的血流、逐渐模糊的视野...以及角落里那个越来越清晰的影子，正向床边走来。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翔太听见实体在他耳边低语：
你以为死亡是解脱？不...这只是下一层梦境的开始。
而在现实世界中，东京大学医院的监控室里，值班护士惊恐地看着713号病房的生命监测仪突然变成一条直线。当她冲进房间时，病床上名叫佐藤翔太的年轻男子已经没有了呼吸。
但最令她毛骨悚然的是——死者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而病房角落的镜子上，用血写着几个字：
我找到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