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那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混沌威压，伴随着深渊裂隙的闭合，彻底烟消云散。
广场上，失去了统一指挥的魔物大军陷入了彻底的混乱。
它们不再冲击防线，而是开始疯狂地自相残杀，或者没头没脑地四散奔逃，撞在要塞的城墙上，摔成一滩烂肉。
胜利的号角尚未吹响。
幸存的士兵和各族战士们，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这荒诞的一幕，劫后余生的茫然淹没了胜利的喜悦。
伊格瑞丝抱着肖恩，从空中缓缓坠落。
她的世界里没有声音。
风声，魔物的嘶吼，战友的呼喊，全都消失了。
灵魂链接断开的那个瞬间，她的一切都被抽空了。
她只是机械地，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将怀里那个已经没有温度的身体抱得更紧。
“伊格瑞丝！”
一声混合着剧痛与狂怒的咆哮，将她从无边无际的坠落感中惊醒。
一道金红色的身影冲天而起，接住了她和她怀里的肖恩。
奥伯隆恢复了人形态，他魁梧的身躯上遍布着被深渊能量腐蚀出的恐怖伤口，金色的龙血还在不断渗出，但他毫不在意。
他扶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女儿，感受着她身上那几乎枯竭的生命力，和那份彻底的死寂。
“孩子…”
奥伯隆的声音在发颤。
伊格瑞丝没有回应。
她的双眼空洞，只是死死地盯着怀里的人。
肖恩的衣襟，早已被她的龙血和他的血液浸透，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无奈和吐槽神情的脸，此刻一片灰白。
“他…”奥伯隆伸出手，想去探查肖恩的状况，哪怕他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答案。
“别碰他！”
伊格瑞丝猛地一缩，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吼，像一只护着自己唯一幼崽的野兽。
她的反应剧烈到让奥伯隆都愣住了。
“他是我的！”
她的声音沙哑，破碎，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谁也别想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轰隆！”
一声巨响从他们刚刚冲出的那个通道口传来。
最后的几块浮石彻底崩碎，两个狼狈不堪的身影从里面掉了出来，重重砸在广场的废墟里。
是巴顿和格罗姆。
“咳…咳咳…妈的…”巴顿从一堆碎石里爬出来，他半边身体的铠甲都没了，露出的皮肤焦黑一片，他吐出一口混着血沫的黑烟，抬头就看到了广场中央对峙的龙王父女。
格罗姆的情况更糟，他挣扎了几下，没能站起来，胸口那个巨大的创口触目惊心。
“殿下…那小子…”巴顿的声音艰涩。
他看到了伊格瑞丝怀里的肖恩。
那副样子，他就算是个铁匠也看得出来，人…没了。
“闭嘴！”伊格瑞丝的金瞳猛地转向他，里面燃烧的不是火焰，而是纯粹的疯狂与毁灭欲。
巴顿被那眼神看得心脏一抽，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奥伯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悲痛与怒火。
他看着自己几近崩溃的女儿，语气放得无比轻柔。
“伊格瑞丝，听我说。”
“把他…交给我。”
“我说了！不准！”伊格瑞丝抱着肖恩，一步步后退，警惕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仿佛他是什么生死大敌。
“父王…你也要抢走他吗？”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把他从我身边抢走…”
“他只是想活下去…他做错了什么…”
奥伯隆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
他看着自己最珍爱的女儿，那个永远纯真娇憨的龙族公主，此刻却像一片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花瓣，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凋零。
他明白，现在任何强硬的手段，都可能将她彻底推入深渊。
“好…好，我不抢。”奥伯隆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我不碰他，我只是…想看看他。”
“你是龙王，龙族最博学的智者。”
奥伯隆的声音放得更缓，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
“也许…也许还有办法，对吗？”
“我们是龙族，我们有世界上最古老的传承，最强大的生命魔法。”
“让我看看他，伊格瑞丝，就看一眼。”
“只要还有一丝可能，我发誓，我会倾尽整个龙族之力。”
伊格瑞丝的动作停住了。
她空洞的眼神里，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波动。
办法？
还有办法吗？
她低下头，看着肖恩那张安静的脸。
是啊。
父王是龙王。
龙族的力量那么强大，一定…一定还有办法的。
她犹豫了很久，那双抱紧肖恩的手臂，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奥伯隆缓缓地，小心翼翼地走上前。
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极为沉重。
他绕到伊格瑞丝的身侧，蹲下身，视线终于落在了那个年轻的人类身上。
没有呼吸。
没有心跳。
灵魂的气息，彻底消散了。
奥伯隆那颗久经风浪的心，也沉入了谷底。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他伸出一根因为伤势而微微颤抖的手指，极其缓慢地，点向肖恩的眉心。
伊格瑞丝的身体瞬间绷紧，喉咙里再次发出威胁的低吼。
“别紧张，孩子。”奥伯隆的声音温和而稳定，“我只是在检查。”
他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肖恩的皮肤。
没有温度。
比广场上的石头还要冰冷。
奥伯隆闭上眼睛，磅礴的龙族本源之力，化作最细微的感知触须，探入肖恩的体内。
经脉断裂，脏腑破碎…
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那股湮灭能量留下的毁灭性痕迹。
最关键的是，他的灵魂之火，已经彻底熄灭了。
没有任何奇迹。
他死了。
死得不能再死。
奥伯隆的心，一点点变硬，变冷。
他必须告诉女儿真相，长痛不如短痛。
就在他准备收回力量，宣布那个残忍的判决时。
他的感知触须，在肖恩的心脏位置，触碰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异样波动。
那不是生命力。
不是魔力。
也不是灵魂之力。
那是一种…奥伯隆活了数千年，都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它就像是…一段写在世界最底层代码上的，无法被解读的乱码。
奥伯隆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收回了手指，然后，在伊格瑞丝惊疑不定的注视下，将自己布满龙鳞的大手，直接按在了肖恩的胸膛上。
他要确认。
磅礴的力量再次涌入。
这一次，他不再是小心翼翼地探查，而是粗暴地，直接地，冲向那个异样波动的源头。
就在他的力量触碰到那段“乱码”的瞬间。
“滋啦——！”
一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听见的电流声，从他的掌心传来！
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顺着他的手掌，反向电击了他的龙族本源！
那感觉，不痛，不麻。
更像是一个程序员，试图用自己的权限去访问一个加了最高级别密匙的根文件，结果被系统防火墙狠狠弹了回来。
奥伯隆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被弹开的手，又低头看向那个静静躺着，毫无生气的青年。
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远比看到深渊之门更加震惊，更加匪夷所思的表情。
“这…这是…”
龙王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他看着肖恩的身体，仿佛在看一个最离谱的怪物。
“这根本就不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