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是潜行者最好的帷幕。凌云、马老三和三名精选的侦察兵，如同五道融入墨汁的影子，在崎岖陡峭的山林中穿行。脚下是厚厚的落叶，每一步都需极其小心，避免发出任何声响。山风穿过林梢，发出呜咽般的声音，掩盖了他们本就微不可闻的呼吸和衣袂摩擦声。
凌云打头，他的动作兼具了猎豹的敏捷和岩羊的稳健，现代特种部队的渗透技巧与这具身体在战火中磨砺出的本能完美融合。他时而伏地静听，时而借助树木阴影快速移动，每一次停顿和启动都精准地把握着远处寨墙上哨兵巡视的间隙。马老三等人紧随其后，心中对这位年轻大队长的敬佩又深了一层——这绝不是一个只会站在地图前发号施令的军官。
越靠近野狼峪，空气中的危险气息就越发浓郁。甚至能隐约听到寨墙上传来的、伪军哨兵模糊的交谈声和偶尔的哈欠声。
在距离寨墙约一百五十米的一处茂密灌木丛后，凌云示意队伍停止。这里是侦察的极限安全距离，再往前，就可能暴露在哨兵的视线或听到动静的范围内。
借着微弱的星光和寨子门口那盏昏暗的汽灯，凌云仔细观察着目标。石砌的寨墙在夜色中如同一个沉默的巨兽，投下大片的阴影。墙头上的垛口后面，可以看到两个晃动的烟头红光，那是哨兵的位置。正如老赵所报，只有南面一条陡峭的山路通向寨门，路宽仅容两三人并行，两侧是难以攀爬的岩壁和荆棘。
凌云没有使用望远镜，那微弱的反光在近距离是致命的。他纯粹依靠远超常人的目力，像扫描仪一样，一寸寸地审视着寨墙。墙壁上是否有裂缝？垛口间的距离是否均匀？是否有不易察觉的射击孔？
时间一点点流逝，山林中的湿气和寒意浸入骨髓，但五个人如同石雕般一动不动。
下半夜，寨子里有了新的动静。一阵嘈杂声后，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条缝，五个打着哈欠、抱着水桶的伪军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在一名班长的带领下，沿着山路向下，走向山谷中的溪流取水。
“每天清晨取水……”凌云在心中默记，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规律。他仔细观察着这支取水队的状态——队形松散，毫无戒备，甚至有人边走边系裤腰带。伪军的纪律可见一斑。
取水队返回后，寨门重新紧闭。一切又恢复了沉寂。
天色将明未明，正是一夜中最黑暗、人也最容易松懈的时刻。凌云向马老三打了个手势。马老三会意，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向前潜行了数十米，利用一块凸起的岩石作为掩护，更近距离地观察寨墙根部。
凌云则将自己的感知提升到极限，耳朵捕捉着风中传来的任何细微声响——寨内的鼾声、低语声、甚至老鼠跑过的窸窣声。他试图通过这些声音，在脑海中构建寨堡内部的粗略布局。
突然，寨墙靠近西北角的位置，传来一阵轻微的、不同于风声的“哒…哒…”声，很有节奏，像是……水滴落在石头上的声音？凌云心中一动，示意马老三注意那个方向。
马老三仔细观察了片刻，借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掩护，又冒险向前挪动了一点，终于有所发现。他小心翼翼地退回，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兴奋汇报：“大队长，西北角墙根下，好像……好像有个排水口！不大，被杂草半遮着，但肯定能通到里面！刚才那声音，可能就是里面渗出来的水流到外面石头上！”
排水口！这无疑是一个重大发现！
凌云眼中精光一闪。他仔细回想刚才听到的内部声音分布，结合马老三的发现，一个大胆的念头开始在他脑中成型。强攻正面，伤亡必然惨重。但如果能利用这个排水口，或者其它方式，将攻击力量直接投送到寨堡内部……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来验证这个想法。
就在这时，寨墙上传来换哨的动静。两名哨兵嘟囔着交接，其中一人似乎为了驱寒，用力跺了跺脚。就在他跺脚的时候，凌云敏锐地注意到，他脚下那块墙垛的石头，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下？甚至有一小块碎石滚落了下来。
年久失修！凌云立刻抓住了这个细节。这旧寨堡，并非铁板一块！
天色渐亮，继续潜伏的风险极大。凌云果断下令撤退。五人沿着原路，利用晨曦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退回了安全的山林。
回到黄泥塘临时指挥部时，已是日上三竿。徐政委和几位骨干早已焦急等候多时。
凌云顾不上休息，立刻将一张粗略绘制的地图铺在桌上，上面已经标注了寨墙、寨门、哨位、取水路线，以及那个至关重要的西北角排水口。
“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要复杂，但也有可利用的机会。”凌云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是洞察敌情后的冷静和兴奋。
他详细讲述了侦察所见：
“第一，寨墙坚固，正面强攻难度极大。第二，伪军纪律涣散，尤其是清晨取水时，戒备心最低。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他的手指点在地图西北角，“这里有一个隐蔽的排水口，虽然狭窄，但足以让一个身材瘦小的人钻进去。而且，寨墙本身有年久失修的迹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强攻不可取。我在想，我们能不能换一种打法？”
众人屏息凝神。
“如果我们能派少量精干人员，夜间利用排水口或者其他方式秘密潜入寨堡内部，同时，主力在外部利用伪军清晨取水、开门的机会，发起伴攻吸引注意力……”凌云的手指在地图上画出一条线，“内外夹击，制造混乱，重点爆破寨门或者伪军指挥部，一举打掉他们的指挥核心，迫使敌人投降或溃散。”
这个思路，完全不同于传统的步兵攻坚，充满了奇袭和不对称作战的现代思维。刘顺子等人听得眼睛发亮，又有些难以置信。马老三则跃跃欲试，显然对潜入任务极感兴趣。
徐政委沉思片刻，问道：“潜入的风险极大，一旦被发现……”
“所以需要周密的计划和严格的训练。”凌云接口道，“而且，我们需要一种能快速摧毁寨门或坚固工事的手段。强攻不行，但如果我们能把足够量的炸药，送到寨门下面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凌云身上，等待着他更具体的战术构想。显然，大队长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超越这个时代常规战法的雏形。然而，就在凌云准备进一步阐述他那结合了现代特种作战理念的“土工作业逼近+炸药爆破”方案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
李秀才脸色苍白地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刚刚收到的、来自支队转发的紧急情报抄件。
“大队长！政委！不好了！支队急电！日军扫荡部队的先头兵力，已经离开县城，正朝我们这个方向运动！预计……预计最快两天后，其前锋就能抵达黄泥塘外围！”
形势急转直下！留给独立第一大队拔除野狼峪据点、准备反扫荡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两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