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手，一只温热而充满力量，一只冰冷而蕴含着超越时代的理性，在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那间凌乱的办公室里，重重地握在了一起。
盟约既定，办公室里那股令人窒息的紧绷感悄然散去。
陆舟脸上的狂热表情也随之收敛，恢复了他那标志性的冷漠。
他没有再多看那台【星空·光刻矩阵】一眼，仿佛那只是一个理所当然的工具。
他转身，重新拿起那支记号笔。
“李先生，”他一边在白板上飞快地写下一串李慢慢看不懂的能量模型参数，一边头也不回地安排着后续，“我需要立刻调用IAS（高等研究院）的计算集群，为你给的这份蓝图，以及这个‘锻造台’可能产生的能量模型，进行一次完整的多维度模拟。”
他的语速极快，思维清晰得令人发指：“我必须知道启动它的最低安全阈值、精确的能量溢出特征，以及它在‘打印’过程中，是否会产生可被观测到的‘量子噪音’或高维扰动。”
他转过身，看着李慢慢：“这个过程，大概需要三天。”
“我明白了。”李慢慢点了点头，“实验室的选址……”
“地下至少三百米，最好有花岗岩层覆盖。”陆舟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给出了精确的要求，“屏蔽层不能用常规的铅，那只能挡住伽马射线，挡不住‘量子噪音’。
我会给你一份特殊的合金配方，让你的团队去制备，用它来隔绝一切可能的外泄信号。”
李慢慢心中了然——张伟和姐夫孙明华，又有新任务了。
“三天后，”陆舟继续安排着自己的行程，“我会离开普林斯顿，先回一趟南京。”
提到“南京”这个词时，陆舟那双的眼眸中，罕见地闪过了一丝属于凡人的情绪波动。
“处理一些……私事。”他言简意赅地说道，“和我的父母、妹妹聚一下。”
这转瞬即逝的人性流露，让李慢慢心中一动，他点了点头：“应该的。我也会立刻返回国内，星空科技正处在关键的产品发布前期，我必须回去坐镇。
我会在杭州的秘密基地……‘织女星’实验室，为你准备好一切。”
“实验室的安全级别必须是最高。”陆舟再次叮嘱，他的思绪又跳回到了那个更宏大的命题上。
他看着李慢慢，眼神深邃：“而那扇‘门’……我很早之前就推演过了。如果这个宇宙真的是一个被设定的‘剧本’……”
“那么，‘光子’本身，”他的声音压低，充满了某种确定无疑的狂热，“很可能就是穿梭于不同‘剧本’（世界线）之间的……唯一‘信使’。”
“我们造的不是芯片，李慢慢。”
“我们是在造一把……能撬动‘现实’本身的钥匙。”
……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IAS那栋如同迷宫般的大楼。
十二月初的普林斯顿，空气清冽刺骨。
天空是一种高而淡的蓝色，古老的哥特式建筑披着一层薄霜，常青藤的叶子早已枯黄，紧贴在冰冷的石墙上。
光秃秃的树枝如同教堂的穹顶，在头顶交错。
偶尔有几只肥硕的松鼠从结冰的草坪上窜过，踩得地上堆积的金色落叶“沙沙”作响。
整个小镇安静得似乎只剩下两人清晰的脚步声，和呼出时凝结成的白色雾气。
他们沿着铺满落叶的小径，一直走到了小镇的主干道——纳苏街（Nassau Street）。
李慢慢叫的专车已经等候在了路边。
李慢慢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即将成为他最重要伙伴的天才。
“陆教授，杭州见。”他伸出手。
陆舟却没有与他握手，只是站在寒风中，突然开口：
“李慢慢。”
李慢慢正准备拉开车门的动作，猛地一顿。他回过头，疑惑地看着陆舟。
陆舟没有看他。
他站在那里，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目光缓缓地移开，看向李慢慢身旁的……那片空无一物的空气。
仿佛那里，正站着一个无形的、令他都感到忌惮的存在。
“你的蓝图，和那个‘锻造台’……”陆舟缓缓开口，声音在清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它们虽然超越时代，但……终究还在‘理解’的范畴之内。它们是‘技术’的延伸，是物理法则的应用。”
他缓缓地转过头，那双深邃到非人的眼眸，重新聚焦在李慢慢的脸上。
“但是……”
“你那个能凭空取物的能力……”
李慢慢的心脏，在这一刻，瞬间漏跳了一拍！
“你那套‘空间折叠’的技术，”陆舟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它比你给我的光子芯片、激光电池、甚至比那个‘锻造台’……加起来，还要先进至少一个世纪。”
他看着李慢慢那瞬间收缩的瞳孔，用一种近乎耳语，说出了最终结论：
“那不是‘技术’。”
“那是对‘物理法则’的……直接修改。”
李慢慢无法回答，也不需要回答。
陆舟的断言，比任何质问都更具分量。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陆舟一眼，那是一种在“世界真相”面前达成无声的默契。
“我会准备好实验室。”李慢慢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杭州见。”
他不再多言，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驶离路边，汇入车流，留下陆舟一人站在纳苏街的寒风中，目送着他远去。
……
专车径直开往了纽约的肯尼迪国际机场（JFK）。
数小时后，夜幕降临。
一架飞往中国的波音777客机划破夜空，进入了平流层。
头等舱那隔断半封闭的空间里，李慢慢靠在舒适的座椅上，手中端着一杯威士忌，冰块在杯中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窗外是深邃的黑暗和稀疏的星辰，脚下是数万米的高空。
他没有丝毫睡意，【思维殿堂】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思索着陆舟最后那几句如同箴言般的话语。
“……先进至少一个世纪……”
“……不是‘技术’……”
“……是对‘物理法则’的‘直接修改’。”
他一直以为【储物空间】只是“万界交易所”附赠的一个便捷工具，一个“系统功能”。
从未，也不敢去深思它的本质。
直到陆舟，这个站在人类智慧顶峰的“觉醒者”，用他那非人的理性，一语道破了天机。
如果说光子是撬动“现实”的钥匙，那【储物空间】本身，就是一种更高维度的“现实”！
【万界交易所】……它到底是什么？它在自己身上修改了物理法则，又在拼命阻止自己和陆舟讨论“剧本”……它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李慢慢陷入沉思时，一个悦耳的英语女声从旁边隔断外传来，打断了他的思考。
“Excuse me 。”
李慢慢微微侧头。隔断顶部敞开，视线过来恰能看到邻座的半开放座位。
只见邻座一位二十五岁左右，短发带着眼镜，面容姣好的亚裔女子正惊喜着看向他。
她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好奇，惊喜和某种程度的确认。
“很抱歉打扰您,” 她用流利的英语说道，“请问，您是星空科技的李慢慢先生吗？”
“不是，你认错人了。”李慢慢认真的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