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李林推开实验室的门，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
他的身后，是十大桶刚刚配制好的高分子聚合注浆液。
褐色的液体在桶里静静地待着，散发着刺鼻的化学品气味。
李林走到桶边，用手指蘸了一点液体。
放在指尖搓了搓。
粘度正好。
流动性也符合预期。
他看了一眼手表。
现在注浆，正好能赶在早班工人到岗之前完成第一轮测试。
李林抓起对讲机。
“孟队长，听到请回答。”
对讲机里传来孟振国带着困意的声音。
“李工？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
“没出事。”李林的声音很平静。
“准备好运输车，把实验室门口的十个大桶运到K3钻探点。”
“另外，通知老赵和刘总工，立刻到K3集合。”
对讲机那头沉默了两秒。
“李工，你是说……你搞出来了？”
“搞出来了。”
“现在就去试。”
孟振国的声音立刻清醒了。
“我马上安排！”
二十分钟后。
K3钻探点的探照灯全部打开。
把整个区域照得如同白昼。
李林站在井口边，看着那些还在缓慢喷涌的黑褐色泥浆。
孟振国、老赵、刘总工都赶到了。
几个人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显然是刚从床上爬起来。
但没有一个人抱怨。
他们都知道，李工既然在这个时候把他们叫起来，一定是有重大突破。
刘总工走到那些大桶边，蹲下身看了看。
“李工，这就是你说的化学固沙材料？”
“对。”李林点点头。
“高分子聚合注浆液。”
“注入流沙层后，会在十分钟内快速固化。”
“固化后的强度，可以达到22兆帕。”
刘总工倒吸一口凉气。
22兆帕是什么概念？
普通混凝土的抗压强度，也就是20到30兆帕。
这种液体固化后，几乎相当于把流沙层变成了混凝土！
“李工，这……这真的能行？”
老赵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怀疑。
毕竟，这种材料他从来没见过。
李林没有回答。
他走到井口边，指着那些喷涌的泥浆。
“你们看好了。”
他示意工人把第一桶注浆液抬过来。
然后，李林亲自拿起注浆管，插入井口。
“开始注浆。”
工人启动注浆泵。
褐色的液体，沿着注浆管，被高压泵入地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盯着井口。
最开始，没有任何变化。
泥浆依然在喷涌。
但三分钟后。
喷涌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五分钟后。
泥浆几乎停止了流动。
井口周围，那些原本稀软的泥浆，开始变得粘稠。
李林看着手表。
“还有五分钟。”
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井口。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八分钟。
九分钟。
十分钟。
李林放下手表。
“可以了。”
他走到井口边，蹲下身。
伸手摸了摸那些原本喷涌的泥浆。
已经完全固化了。
就像一块坚硬的岩石。
李林站起身，拿起旁边的一根钢钎。
用力戳向固化的泥浆。
“当”的一声。
钢钎只刺入了不到一厘米。
李林又拿起大锤。
抡圆了，全力砸下去。
“咚！”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
固化的泥浆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凹痕。
纹丝不动。
现场所有人都傻了。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原本能吞没任何设备的流沙层，
在十分钟内，变成了比岩石还坚硬的固体。
这简直是魔术。
不，这比魔术还要神奇。
老赵冲过来，也拿起锤子砸了几下。
砸完之后，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这真的是那些泥浆？”
“就是那些泥浆。”
“只不过，我用化学反应，改变了它的物理性质。”
刘总工蹲在井口边，用手摸着那些固化的泥浆。
他的手在颤抖。
“李工，这种材料……这种材料……”
他说不出话来了。
作为一个从事工程几十年的老技术员，他非常清楚这种材料意味着什么。
这不仅仅是解决了K3区域的流沙问题。
这是对整个地质工程领域的一次革命性突破。
有了这种材料，以后任何复杂的地质条件，都不再是不可逾越的障碍。
沙漠、沼泽、流沙、淤泥……
所有这些让工程师头疼的地质结构，都可以用这种方法彻底解决。
孟振国走过来，紧紧握住李林的手。
“李工，你又创造奇迹了。”
李林摇摇头。
“这不是奇迹。”
“这是科学。”
他转身，看着所有人。
“现在，立刻组织大规模注浆。”
“把整个K3区域的流沙层，全部固化。”
“三天之内，我要让钻机重新运转起来。”
老赵立刻站直了身体。
“是！”
刘总工也站起来。
“李工，我立刻去调集注浆设备。”
“还有，这种材料的配方……”
他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
“能不能教给我们？”
李林看着他。
“配方我会写下来。”
“但你们要记住，这种材料的配制，对参数要求极高。”
“水玻璃的模数、氯化钙的浓度、搅拌速度、温度控制……”
“任何一个参数偏差超过百分之五，都会导致失败。”
“所以，在你们完全掌握之前，所有的材料配制，都必须由我亲自监督。”
刘总工连连点头。
“明白，明白。”
“李工，我们一定严格按照您的要求来。”
李林点点头。
“那就开始干活吧。”
“天亮之前，我要看到第一批注浆完成。”
所有人立刻行动起来。
运输车把剩下的九桶注浆液全部运到井口。
注浆设备被连夜调集过来。
工人们开始按照李林的指示，在K3区域的不同位置打注浆孔。
李林站在现场，指挥着整个注浆过程。
每一个注浆孔的位置，都是他精确计算过的。
每一次注浆的压力和流量，都必须严格控制。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压力表。
手里拿着对讲机，随时调整参数。
“三号孔，压力降低百分之十。”
“五号孔，流量增加百分之五。”
“七号孔，停止注浆，等待固化。”
一条条指令，清晰而精确。
整个注浆过程，在他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天色逐渐亮了起来。
朝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把戈壁滩染成了金色。
李林站在K3区域中央，看着脚下的土地。
原本那些喷涌泥浆的井口，现在全部被固化的材料封死。
地面上，再也看不到任何流沙的痕迹。
刘总工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份检测报告。
“李工，所有注浆孔的固化强度都达标了。”
“平均抗压强度20兆帕，最高达到24兆帕。”
“这个区域，已经完全稳定了。”
李林接过报告，仔细看了一遍。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远处的钻机。
“通知老赵。”
“钻机可以重新启动了。”
老赵接到通知，立刻带着钻探队赶过来。
他们站在井口边，看着那些固化的泥浆，脸上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李工，真的可以了？”
老赵还是有些不放心。
“可以了。”李林的声音很肯定。
“你们放心钻，出了问题我负责。”
老赵深吸一口气。
“好！”
“兄弟们，准备开工！”
钻机的发动机轰鸣起来。
合金钻头开始旋转。
缓缓地，钻头接触到固化的流沙层。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钻头切入固化层。
没有任何阻滞。
就像切豆腐一样轻松。
固化的流沙层，在钻头面前，就像普通的岩石一样。
被轻易地切开。
而且，切开后的断面，依然坚硬。
没有任何液化的迹象。
钻头一点一点地向下推进。
一米。
两米。
五米。
十米。
整个过程，顺利得让人难以置信。
老赵盯着钻探深度表，眼睛越睁越大。
“成了！”
“真的成了！”
他突然转身，冲着李林大喊。
“李工，我们突破流沙层了！”
“钻头已经进入下层岩石了！”
现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所有工人都扔掉手里的工具，疯狂地欢呼着。
有人抱在一起，有人跳起来挥舞着安全帽。
更多的人，眼眶红了。
这些天，他们被这个流沙层折磨得太惨了。
设备损坏，工期延误，士气低落。
甚至有人开始怀疑，这个项目是不是真的能完成。
但现在，李工用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方法，彻底解决了这个问题。
不仅解决了，而且解决得如此彻底，如此漂亮。
刘总工走到李林身边。
他没有说话。
只是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是敬佩。
是感激。
更是对技术的敬畏。
李林扶起他。
“刘总工，别这样。”
“我们都是为国家做事。”
刘总工抬起头，眼眶湿润。
“李工，我搞了一辈子工程。”
“见过很多技术高手。”
“但像你这样的……”
他停顿了一下。
“我这辈子，只见过你一个。”
李林笑了笑。
“刘总工过奖了。”
“我只是比别人多读了几本书而已。”
他转身，看着那台正在轰鸣的钻机。
“现在，我们要抓紧时间。”
“流沙层突破了，后面的施工会顺利很多。”
“但时间依然紧张。”
“百日会战，才刚刚开始。”
孟振国走过来。
“李工，工人们的士气现在高得不得了。”
“你看，要不要趁热打铁，把施工进度再往前赶一赶？”
李林想了想。
“可以。”
“但不能让工人们太拼命。”
“身体垮了，后面的仗就没法打了。”
“这样，从今天开始，每天增加一顿夜宵。”
“肉管够，蛋管够。”
“让食堂把伙食标准提上去。”
“另外，给每个工人发一笔奖金。”
“这次突破流沙层，所有参与的人，每人五十块。”
孟振国愣了一下。
“李工，这个奖金标准……会不会太高了？”
要知道，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三十多块。
五十块，相当于一个半月的工资了。
李林摇摇头。
“不高。”
“他们值这个价。”
“而且，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跟着我李林干，不会吃亏。”
“干得好，就有奖励。”
“干得不好，也不会受罚，但奖励就没了。”
“用物质激励，比喊口号管用得多。”
孟振国想了想，点点头。
“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