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把青崖关的城墙染成深灰色时，清玄正蹲在客栈后院的柴房里，借着月光磨那把短刀。刀刃在青石上蹭出细碎的火花，映着他眼底的急色——三哥林知许去买伤药已经三个时辰了，按说早该回来，可此刻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还没消息？”林惊寒的声音从柴房门口传来，他手里攥着半块干饼，眉骨上的疤在暮色里更显沉郁。自昨天在山洞里重逢，三哥的失踪就像块石头压在所有人心里，尤其是二哥林清砚腿伤未愈，连起身都要扶着墙，更让寻人之事难上加难。
清玄停下磨刀的动作，指尖在冰凉的刀刃上碰了碰：“问了客栈掌柜，他说傍晚时看见三哥往西街的药铺走了，可药铺早就关了门。”他顿了顿，把短刀插进靴筒，“我去西街找找，说不定他被什么事耽搁了。”
“我跟你一起去。”林惊寒把干饼塞进清玄手里，又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递过去，“西街晚上不太平，有不少流民，你拿着这个，遇事别硬拼。”
两人刚走出客栈后门，就见苏墨站在巷口的老槐树下，手里还提着个油纸包。看见他们，苏墨走上前，把油纸包递过来：“刚去巷口的包子铺买的，热乎着，你们带上，路上垫肚子。”他目光扫过清玄靴筒露出的刀鞘，又补充道，“我打听了，西街今晚有黑风寨的人在巡逻，说是在找‘藏丝绸的人’，你们要小心。”
清玄心里一紧——黑风寨还在盯着二哥藏的丝绸，三哥会不会是被他们盯上了？他攥紧手里的火折子，对苏墨说：“苏大哥，谢谢你。我们找到三哥就回来，你帮着照看一下二哥。”
苏墨点点头，又从腰间解下那支竹笛，塞到清玄手里：“要是遇到危险，就吹《归山引》，我能听见。”
穿过两条窄巷，西街的轮廓渐渐清晰。比起白天的热闹，夜里的西街冷清得吓人，只有几家酒馆还亮着灯，门口挂着的灯笼在风里晃悠，把人影拉得忽长忽短。路边的墙角缩着几个流民，看见清玄和林惊寒，只是抬了抬眼，又把头埋进怀里——他们早已被生活磨掉了好奇，只盼着能熬过这寒夜。
“三哥要是去了药铺，应该会走这条道。”林惊寒指着前面的岔路口，“左边是药铺，右边是去码头的路，我们分开找？”
清玄摇摇头：“一起走，万一遇到黑风寨的人，也好有个照应。”
两人顺着左边的路往前走，药铺的门板紧闭着，门上还贴着张泛黄的“歇业”字条。林惊寒蹲下身，借着月光查看门板下的缝隙——地上有几滴深色的痕迹，凑近闻，还能闻到淡淡的药味，混着点铁锈味。
“是三哥的药囊漏的药。”林惊寒的声音沉了下来，他指尖摸过那几滴痕迹，“这痕迹还没干，说明他走了没多久。”
顺着药味往前追，两人很快到了西街尽头的破庙前。破庙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隐约的争执声。清玄和林惊寒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摸过去，透过门缝往里看——庙里点着一支蜡烛，三个穿着黑衣的汉子正围着一个人，那人被绑在柱子上，身上的粗布衫沾着泥，正是林知许！
“说！你二哥林清砚把丝绸藏在哪儿了？”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踹了林知许一脚，手里的刀架在他脖子上，“别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找不到，等我们搜遍青崖关，迟早能找着！”
林知许梗着脖子，嘴角还挂着血：“我不知道！你们就算杀了我，也别想从我们兄弟手里拿到丝绸！”
清玄攥紧了手里的竹笛，刚要推门进去，就被林惊寒拉住了。林惊寒压低声音：“他们有三个人，还有刀，硬拼不行。你绕到庙后，从窗户翻进去，我在前面敲门，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清玄点点头，借着墙根的阴影绕到庙后。破庙的窗户早就烂了，只剩下几根朽木。他轻轻掰断朽木，刚要往里爬，就听见前院传来“哐当”一声——林惊寒把庙门踹开了。
“放开我弟弟！”林惊寒的声音带着怒气，手里的短棍在地上敲出声响，“有本事冲我来！”
三个黑衣汉子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门口。满脸横肉的汉子咧嘴笑了：“哟，这不是林大当家吗？正好，省得我们找你了！”他挥了挥手，另外两个汉子立刻冲了上去。
清玄趁机从窗户翻进去，快步跑到林知许身边，掏出短刀割断他身上的绳子。“三哥，你没事吧？”他扶着林知许，看着他脸上的伤，心里又疼又气。
“我没事，就是被他们打了几拳。”林知许揉了揉手腕，捡起地上的木棍，“走，帮大哥！”
两人刚冲到前院，就见林惊寒正和两个汉子缠斗。他手里的短棍已经断了，左臂还被划了道口子，血顺着袖子往下淌。满脸横肉的汉子站在一旁，手里的刀在蜡烛光下闪着冷光，显然是在等林惊寒力竭。
“大哥！”清玄大喊一声，手里的短刀朝着一个汉子的后背刺去。那汉子没防备，被刺中了肩膀，疼得惨叫一声，手里的刀“哐当”掉在地上。
林惊寒趁机一拳打在另一个汉子的脸上，把人打倒在地。满脸横肉的汉子见状，骂了句脏话，举着刀就朝清玄冲来。清玄刚要躲闪，就见林知许从旁边扑过来，手里的木棍狠狠砸在汉子的头上。汉子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不动了。
“快走吧，黑风寨的人说不定很快就来。”林惊寒捂住左臂的伤口，拉着清玄和林知许往庙外跑。刚跑出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黑风寨的人真的来了！
“往码头跑！”林惊寒指着前面的岔路，“码头有艘运货的船，是我认识的人开的，我们去那里躲躲。”
三人顺着小路往码头跑，马蹄声在身后越来越近。清玄跑着跑着，忽然想起苏墨的话，赶紧掏出怀里的竹笛，放在嘴边吹了起来。《归山引》的调子在夜里传开，带着几分急促，却依旧清越。
泡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码头的轮廓终于出现在眼前。岸边停着几艘船，其中一艘船的船头还亮着灯。林惊寒朝着那艘船大喊：“王掌柜！是我，林惊寒！”
船上很快传来回应，一个穿着粗布衫的汉子探出头：“林兄弟？快上来！”
三人刚跳上船，王掌柜就赶紧把船撑离岸边。刚划出去没多远，黑风寨的人就到了码头，他们举着火把，在岸边骂骂咧咧，却只能看着船越走越远。
“多谢王掌柜。”林惊寒松了口气，靠在船舷上，左臂的伤口还在流血。清玄赶紧从怀里掏出止血草，捣烂了敷在大哥的伤口上，又用布条缠好。
林知许坐在一旁，喘着粗气说：“我去药铺的时候，遇到了黑风寨的人，他们问我丝绸的下落，我不说，就被他们绑到了破庙。还好你们来了，不然我真的要栽在他们手里。”
“二哥还在客栈，我们得赶紧回去接他。”清玄想起林清砚还在等着他们，心里又急了起来。
“别急，”林惊寒摇摇头，“黑风寨的人知道我们在码头，肯定会去客栈搜，我们现在回去，等于自投罗网。等天亮了，我们再想办法。”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笛声，也是《归山引》的调子，和清玄刚才吹的呼应着。清玄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苏墨！
“是苏大哥！”清玄站在船舷上，朝着笛声的方向挥手。没过多久，就见一艘小船从旁边划过来，苏墨坐在船头，手里还提着个药箱。
“你们没事吧？”苏墨把小船靠过来，看见林惊寒手臂上的伤，赶紧打开药箱，“我听到你的笛声，就知道出事了，赶紧找了艘船过来。”
他从药箱里拿出金疮药，重新给林惊寒处理伤口，动作熟练，显然是经常处理这类伤。林惊寒看着他，忽然问：“苏兄弟，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好像对黑风寨的事很了解，处理伤口也这么熟练。”
苏墨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实不相瞒，我以前也是黑风寨的人，后来因为看不惯他们打家劫舍，就离开了。我知道他们的规矩，也认识不少人，所以能帮上你们。”
林惊寒和林知许都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苏墨有这样的过去。清玄却不觉得意外，他看着苏墨，认真地说：“不管苏大哥以前是什么人，你帮了我们这么多次，就是我们的朋友。”
苏墨笑了笑，眼角的疤跟着动了动：“多谢清玄兄弟信任。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林清砚兄弟还在客栈，我们得想个办法把他接出来。黑风寨的人肯定会去客栈搜，我们得赶在他们前面。”
林惊寒点点头，对王掌柜说：“王掌柜，能不能麻烦你把船划到离客栈不远的岸边？我们从那里上岸，悄悄去接我二弟。”
王掌柜应了声好，把船往岸边划去。月光洒在水面上，泛起粼粼的波光，远处的青崖关像个黑色的巨兽，沉默地卧在夜色里。清玄看着手里的竹笛，心里忽然安定了下来——有大哥、三哥，还有苏墨，他们一定能把二哥安全接出来，然后一起回苍梧山。
船靠岸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四人悄悄上岸，顺着墙根往客栈的方向走。刚走到客栈后门，就见几个黑衣汉子守在那里，显然是黑风寨的人。
“怎么办？”清玄压低声音问。
苏墨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件黑衣：“这是我以前在黑风寨穿的衣服，我们换上，假装是黑风寨的人，进去接林清砚兄弟。”
三人赶紧换上黑衣，苏墨又在他们脸上抹了点灰，看起来跟黑风寨的人没什么两样。他走在最前面，朝着守在后门的汉子点了点头：“二当家让我们来搜人，里面的人呢？”
那汉子显然认识苏墨的衣服，没多问，就让开了路：“在里面呢，掌柜的被我们看着，你们赶紧搜，搜完了赶紧走，别被人发现了。”
四人走进客栈，顺着楼梯往二楼走。林清砚住的房间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轻微的咳嗽声。苏墨推开门，林清砚正靠在床头，看见他们穿着黑衣，吓了一跳，刚要说话，就被清玄捂住了嘴。
“二哥，是我们。”清玄压低声音，把脸上的灰擦掉。
林清砚这才松了口气，他看着林惊寒手臂上的伤，皱着眉问：“大哥，你怎么受伤了？知许呢？”
“我没事，知许也没事。”林惊寒扶着林清砚，“黑风寨的人在下面守着，我们得赶紧走。”
苏墨从药箱里拿出根拐杖递给林清砚：“你腿伤没好，用这个撑着，我们从后门走。”
五人悄悄下了楼，守在后门的汉子见他们出来，问：“搜到了吗？”
苏墨摇摇头，故意叹了口气：“没搜到，估计是跑了。我们得赶紧回去告诉二当家，让他派人去别的地方搜。”
汉子点点头，没再多问。五人顺着墙根往码头走，刚走到路口，就见远处传来马蹄声——黑风寨的大部队来了！
“快！往码头跑！”林惊寒大喊一声，扶着林清砚加快了脚步。苏墨和林知许跟在后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还好，他们很快就跑到了码头，王掌柜的船还在岸边等着。五人赶紧跳上船，王掌柜立刻把船撑离岸边。黑风寨的人追到码头时，船已经划出去很远了。
“终于安全了。”林知许靠在船舷上，松了口气。
林清砚看着苏墨，认真地说：“苏兄弟，这次多亏了你。要是不嫌弃，以后就跟我们一起吧，等我们回了苍梧山，就再也不用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苏墨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啊，我早就想找个安稳的地方过日子了。”
清玄看着身边的哥哥们，又看了看苏墨，心里暖融融的。船在水面上慢慢划着，朝着远方驶去。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带着希望的温度。他知道，不管以后还会遇到什么困难，只要他们兄弟几个在一起，再加上苏墨这个朋友，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