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跋涉异常艰难。冰冷的洪水仿佛永无止境，每一次划水都消耗着所剩无几的体力。林凡和李正国轮流拖拽着简易的浮筏——由仓库屋顶找到的几块泡沫板和木条临时捆扎而成，上面躺着昏迷的伤员和小王。阿杰在前方探路，苏婉则被绳索拴在队伍中间，神色惶恐地指引着方向。
根据苏婉模糊的记忆和偶尔露出的、未被淹没的建筑顶部作为参照，他们艰难地向东行进。气氛压抑而警惕，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既防备着可能从任何方向出现的危险，也暗自警惕着身边的“同伴”，尤其是刚刚提供了关键信息的苏婉。
几个小时后，天际开始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暴雨彻底停歇，只剩下弥漫不散的浓雾笼罩着水面，能见度极低。就在众人几乎精疲力尽，怀疑苏婉是否记错了路线时，一座孤零零的山头，如同沉默的巨兽，穿透浓雾，隐约出现在前方。
山头不高，但在一片汪洋中显得格外突兀。山顶之上，几座白色的球形建筑和一座耸立的信号塔轮廓依稀可辨——正是苏婉描述的那个废弃气象观测站！更令人振奋的是，观测站的主体建筑明显高出水面，而且在山体背风处的一个小型码头旁，赫然系着一条改装过的、加了顶棚和侧翼浮筒的摩托艇！
希望，如同穿透浓雾的第一缕光，照亮了众人疲惫的脸。
“就是那里！”苏婉的声音带着一丝解脱和确认。
“保持警惕！”李正国低声道，喜悦被谨慎取代。他示意阿杰先行侦查码头和船只情况。
阿杰如同幽灵般潜入水中，悄无声息地靠近码头。几分钟后，他返回汇报：“码头附近没发现人，船只完好，油量大概还有一半！观测站主体建筑门窗紧闭，外面没看到动静。”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但林凡心中那股不安感却并未消散。太顺利了……张浩准备的安全屋，会这么容易就让他们得手？
众人小心翼翼地登上码头，踏上湿滑的山石地面。观测站的主楼是一栋三层小楼，外墙斑驳，窗户大多破损，但结构看起来还算完整。李正国和阿杰持枪，一左一右掩护，林凡则用消防斧撬开了锈蚀的楼门。
一股混合着灰尘、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食物腐败的气味扑面而来。
楼内一片狼藉，显然被人搜索过，但并非空无一物。在一楼角落一个隐蔽的储藏室里，他们找到了张浩囤积的物资——数量不多，但足以解燃眉之急：几箱瓶装水、一些真空包装的肉干和压缩饼干、一个急救包（药品所剩无几，但有一些干净的纱布和消毒水），以及……两把砍刀和一小盒手枪子弹（与李正国的手枪型号不匹配）。
物资比预想的要少，尤其是药品，对于重伤员来说依旧是杯水车薪。但那条船和剩下的燃油，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先处理伤员，补充体力，检查船只！”李正国立刻下令。
孙医生和小王利用找到的急救包，开始为伤员清洗伤口、更换包扎。阿杰则迫不及待地跑去检查那条摩托艇的发动机和各项功能。林凡和李正国则快速搜索了整个观测站，确认没有其他人埋伏。
暂时安全了。
众人围坐在一楼相对干净的大厅里，就着冷水啃着干硬的肉干和饼干，感受着食物带来的微弱能量。气氛稍稍缓和，但一种新的焦虑开始蔓延——物资有限，尤其是药品，伤员的情况正在恶化。
“我们必须尽快弄到更多药品，还有燃油。”李正国看着呼吸微弱的战友，眉头紧锁，“靠这些，我们撑不了几天，也去不了太远的地方。”
目标明确了，但如何实现？出去搜寻？风险太大，而且效率低下。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林凡，忽然看向被绑在柱子上的苏婉，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之前仓库屋顶那伙人，领头的光头，你认识吗？”
苏婉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林凡会问这个，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像……听张浩提起过，叫……强哥，以前是这一带的混混头子，心狠手辣。张浩好像还跟他做过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
林凡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看向李正国：“李中校，你觉得，那个‘强哥’盘踞在仓库区，手里会不会囤积着我们需要的东西？药品、燃油，甚至……更多的武器？”
李正国立刻明白了林凡的意图，脸色一变：“你想打他们的主意？我们人手不够，状态也差，太冒险了！”
“不是硬抢。”林凡摇头，语气平静得可怕，“是交易，或者……合作。”
“合作？跟那些暴徒？”阿杰忍不住叫出声，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林凡缓缓道，“他们想要枪，想要物资。而我们，需要药品和燃油。更重要的是，他们熟悉这片水域，我们需要情报，需要知道哪里相对安全，哪里危险，官方避难所的具体情况，甚至……关于‘观察者’和‘创世’的传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我们不可能一直躲在这里，也不可能盲目地冲向避难所。我们需要信息，需要立足之地。那个光头强，是目前我们唯一能接触到的、可能拥有资源和情报的‘地头蛇’。”
这个想法太大胆，太疯狂！与虎谋皮，风险极高！
李正国脸色凝重，陷入了沉思。从军人的角度，他本能地排斥与这种势力打交道。但现实的残酷让他不得不考虑林凡的建议。伤员的命，团队的未来，都系于能否获得足够的资源。
“他们凭什么跟我们合作？就凭我们有一把枪和几个人？”小王忍不住质疑。
“凭我们够强，也够狠。”林凡的语气带着一丝冷冽，“昨晚我们击退了他们，李中校那一枪足够震慑。而且，我们手里还有他们不知道的筹码——”他指了指苏婉，“比如，张浩前女友的身份，可能知道的一些关于张浩家族或者其他势力的信息，可以作为交换。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提供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合作项目’。”
“什么项目？”李正国问。
林凡看向窗外朦胧的雾气，眼神深邃：“清理威胁。仓库区附近，或者说这片水域，应该不止他们一股势力吧？我们可以帮他们清理掉竞争对手，换取我们需要的物资和情报。各取所需。”
驱狼吞虎，火中取栗！
大厅里一片寂静，只剩下伤员粗重的呼吸声。每个人都感受到了林凡这个计划中蕴含的巨大风险和……一丝可能的机遇。
“我同意。”出乎意料，李正国第一个表态，他看着林凡，眼神复杂，“虽然冒险，但这是打破僵局最快的方法。不过，谈判由我主导，我需要确保底线和撤退方案。”
军人出身的他，更擅长制定战术和掌控风险。
林凡点了点头：“可以。”
阿杰和小王对视一眼，虽然依旧不安，但看到两位领头人都下了决心，也只能选择服从。
“那……谁去谈判？”阿杰问道。
“我和李中校去。”林凡站起身，“阿杰，你留下，保护好孙医生和伤员。小王，你也留下，协助阿杰。”他特意点了小王的名，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他。
小王身体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低头应道：“是，凡哥。”
计划已定，众人立刻行动起来。李正国和林凡仔细检查了武器，将仅有的物资清点分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临出发前，林凡走到苏婉面前，解开了她身上的绳索，但眼神依旧冰冷：“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跟我们一起去，必要的时候，由你来和那个光头强沟通。记住，别耍花样，你的命，和他们想要的，都在你一念之间。”
苏婉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脸上血色褪尽，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浓雾依旧未散，能见度不足五十米。林凡、李正国带着面色苍白的苏婉，登上那条改装摩托艇。阿杰和小王站在码头，目送着他们发动引擎，缓缓驶入迷雾，向着仓库区的方向而去。
引擎的轰鸣声在寂静的水面上传出老远。
小王看着摩托艇消失在浓雾中，眼神闪烁，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腰间一个不起眼的褶皱。
而就在摩托艇离开后不久，观测站三楼一个破损的窗户后面，一架伪装成鸟类的小型无人机，悄无声息地升起，悬停在浓雾之中，镜头牢牢锁定着码头和观测站的主楼。
无人机的腹部，一个微小的标志若隐若现——那是一个抽象化的、睁开的眼睛图案。
“观察者”……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