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拉尔的灵魂化作漫天光点，随风而逝。
这场本该血流成河的巅峰对决，以一种超乎所有人想象，甚至可以说是离经叛道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没有胜利者的欢呼，也没有失败者的悲鸣。
月神要塞的城墙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数千名凋零军团的精灵士兵，呆呆地看着那个悬浮在半空中的，白衣赤足的身影。他们的将军，那个不败的传奇，没有被杀死，而是被……度化了？
这种精神层面的冲击，远比一场惨烈的屠杀，更加令人感到恐惧和无力。
他们的信仰，他们的战意，连同瓦拉尔的身体一起，在那温暖而又诡异的圣光中，被彻底净化，分崩离析。
“哐当。”
一名精灵士兵手中的长剑，脱手掉落在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这声音，仿佛一个信号。
“哐当……哐当……”
兵器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最终连成了一片。
他们不打了。
或者说，他们已经不知道，该为谁而战，为何而战。
旗舰“懒人号”的甲板上，吴良打了个响指，懒洋洋的声音通过扩音法阵，传遍了整个山谷。
“好了，前戏结束。”
“艾拉，该你上场，收尾了。”
艾拉猛地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身旁那个依旧在发呆的露娜，又看了一眼甲板上那个正重新躺回沙滩椅，仿佛刚才那场惊世对决只是一场饭前助兴表演的男人，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敬畏。
战争，还可以这么打？
用美食瓦解斗志，用传单动摇军心，最后，用一场“宗教审判”彻底击溃敌人的信仰。
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位主人的手段，已经超出了“战争”的范畴，更像是一场……行为艺术。
一场以整个世界为舞台，以众生为棋子的，恶劣而又华丽的艺术。
而他，就是那个唯一的，掌控全局的艺术家。
“遵命，主人！”
艾拉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响亮。
她转身，面对着身后那支同样被震撼到无以复加的精灵军团，拔出了腰间的指挥官长剑。
“全军，前进！”
“目标，月神要塞！”
“记住，主人有令，我们是解放者，不是侵略者。所有主动放下武器者，既往不咎！”
抵抗军的精灵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他们挺直了胸膛，士气高昂地，朝着那座曾经让他们望而生畏的雄城，大步走去。
这一次，他们不是去送死，而是去接收一场，已经注定的胜利。
月神要塞那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没有陷阱，没有埋伏。
凋零军团的士兵们，解除了武装，分列两旁，低着头，默默地看着艾拉率领的大军，开进城内。
他们的眼神很复杂，有迷茫，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艾拉骑在白色的角兽上，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她看着这些曾经的同胞，心中五味杂陈。
就在几天前，他们还是不共戴天的仇敌。而现在，立场转换，她成了胜利者，而他们，成了等待审判的俘虏。
可笑的是，这场胜利，和她，和她身后的精灵军团，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他们只是这场华丽演出中，负责最后上台谢幕的演员。
真正的导演，此刻正躺在云端的甲板上，享受着女仆的按摩，思考着午饭该吃什么。
“艾拉军团长！”
一个热情得有些过分的声音，打断了艾拉的思绪。
只见一个贼眉鼠眼的哥布林，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管家礼服，点头哈腰地跑了过来。它的身后，还跟着一队推着各种奇怪设备的巫妖和骷髅。
“恭喜您，艾拉军团长！贺喜您，艾拉军团长！”哥布林搓着手，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您看，这月神要塞已经被我们伟大的主人攻陷。按照主人的规矩，这里的资产清算和战后重建工作，将由我们‘绝望之城第一后勤服务中心’全权负责。”
说着，它递过来一份厚厚的清单。
“这是我们刚刚拟定的‘资产交接清单’，包括城内所有建筑、武器、物资，以及……俘虏的估值。请您过目。”
艾拉接过清单，只看了一眼，眼角就忍不住抽搐起来。
【月神要塞城墙（月光岩混合星辰铁材质，受损百分之三十），估值：八百万金币。维修方案：建议外包给矮人工程队，预计花费一百二十万金币，工期三个月。】
【凋零军团制式长弓（附魔‘微效腐蚀’），库存：三千四百二十一把，平均成色七成新，估值：每把五十金币，总计十七万一千零五十金币。处理建议：回收翻新，更换附魔后，可作为精灵军团二线部队制式装备。】
【俘虏，凋零军团士兵，总计四千三百二十七名。身体状况：中度诅咒污染。精神状况：信仰崩溃。劳动力评级：b级。处理建议：进行为期一周的‘思想改造与净化疗程’，费用每人十金币。改造后，可编入‘生产建设兵团’，从事挖矿、伐木、修路等高强度工作，为期三年，以偿还治疗费用及战争赔款。】
艾拉的手，微微颤抖。
她感觉自己手里拿着的，不是一份资产清单，而是一本写满了“吃人”二字的黑心账本。
这些哥布林和巫妖，简直就是一群穿着文明外衣的强盗！
“艾拉军团长，您看，有什么问题吗？”哥布林小心翼翼地问。
“没……没有。”艾拉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她能有什么问题？
这是主人的命令。
她甚至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敢说一个“不”字，下一秒，这份清单上，就会多出一条关于“精灵抵抗军指挥官艾拉”的估值。
“那就好，那就好！”哥布林松了口气，立马换上了一副更加热情的嘴脸，“艾拉军团长，您一路辛苦。我们已经在要塞的指挥官大厅，为您和您的部下，准备好了庆功宴！我们伟大的主人说了，庆功宴的所有费用，由他个人赞助！”
“哦，对了。”哥布林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考虑到要塞内物资匮乏，这次庆功宴的食材，是由我们后勤中心紧急空运过来的，绝对新鲜。只是……这个运输成本嘛，稍微有那么一点点高。所以，除了您和几位核心指挥官之外，其余的战士，每人需要象征性地，支付一枚银币的‘餐具使用费’。”
艾拉：“……”
她现在终于明白，吴良口中那句“一个没用的精灵，其价值，甚至不如一个会算账的哥布林”，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在榨取价值这方面，这些来自深渊和亡灵位面的“专业人士”，确实能把高贵的精灵，甩出几条街。
庆功宴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进行。
精灵抵抗军的战士们，吃着他们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烤肉，喝着最香醇的果酒，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因为就在他们身边，一群哥布林会计，正拿着算盘，挨个收取“餐具使用费”。
而那些刚刚投降的凋零军团士兵，则被集中在广场上，排着长队，接受菲欧娜的“净化”。
菲欧娜站在高台上，她的身后，不再是神圣教国的神像，而是一面巨大的，印着吴良侧脸剪影的旗帜。
她没有念诵冗长的祷文，只是用那平静而又蕴含着奇异力量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感受光，接受光，追随光。”
“你们的罪，已得赦免。”
“从今日起，你们不再为虚伪的王权而战，你们将为自己，为你们的家人，为赐予你们新生的，伟大的主人而劳动。”
“劳动，是神圣的。劳动，将洗去你们的罪孽。”
“9527号，净化完毕，下一个。”
一名被净化后，恢复了神智的精灵士兵，茫然地走下高台。立刻，就有一名戴着眼镜的巫妖，递给了他一份文件和一支笔。
“你好，欢迎重获新生。这是你的‘劳动合同’和‘债务清单’，请在这里签字。如果你不识字，可以在这里按个手印。我们的工作岗位有人数限制，先签先得，福利优厚。”
那名精灵士兵，看着合同上那长达三年的“服务期”，和高达上百金币的“治疗债务”，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巫妖推了推眼镜，用它那嘶哑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根据主人颁布的‘战俘管理条例’第三款，你有权拒绝签署合同。我们将充分尊重你的个人意愿，并为你提供第二套方案——送往绝望之城的‘黑煤窑’，进行无薪劳动，直至自然死亡。请问，你选择哪一个？”
精灵士兵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颤抖着手，在那份合同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广场的另一头，艾莎已经带领着她的法师团队，接管了瓦拉尔的法师塔。
她对那些复杂的魔法阵和能量回路，完全不感兴趣。
她径直走到了法师塔的最顶层，这里，是整个月神要塞的最高点。
透过巨大的水晶窗，可以俯瞰整个要塞，甚至能远眺到精灵之森的王庭方向。
艾莎没有看风景，她的目光，被房间中央的一个东西，深深吸引。
那是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由无数魔法符文构成的，复杂的星盘。
星盘之上，一道道能量流，如同交错的血管，连接着远方。
其中最粗壮的一条，指向了精灵王庭的方向。而另一条稍细，但同样重要的，则指向了要塞下方，那片被严密守护的禁区。
“月亮井……”
艾莎的眼中，闪烁着研究者特有的，狂热的光芒。
她知道，那里，才是这座要塞，乃至整个诅咒网络，真正的核心。
与此同时，要塞的指挥官大厅内。
吴良正斜靠在原本属于瓦拉尔的，由一整块寒冰玉雕琢而成的宝座上，百无聊赖地听着杰西卡的战后汇报。
“……主人，初步统计，本次战役，我们共计花费魔晶三万单位，各类箭矢二十万支，消耗粮食约五十吨。俘虏劳动力价值，预计在未来三年内，可创造约五百万金币的收益。月神要塞本身固定资产，估值约一千二百万金币。综合计算，本次战争，我们的纯利润，大约在……”
“停。”
吴良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我对数字不感兴趣。”他指了指身边的露娜，“这些东西，以后都交给她看。你只需要告诉我，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把那个什么‘月亮井’，砸了。”
露娜愣了一下，连忙摆手：“主人，月亮井不能砸！那是我们精灵族的圣地，是世界树能量在凡间的投影。它只是被污染了，只要能净化它……”
“净化？”吴良挑了挑眉，“太麻烦了。砸了，再建一个新的，不就行了？”
露娜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一旁的艾莎。
艾莎恰好从外面走进来，她推了推眼镜，说道：“主人，恐怕不行。月亮井的能量，与整个精灵之森的地脉相连。如果强行摧毁，会导致难以预料的生态灾难。而且……”
她顿了顿，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刚才在法师塔的星盘上发现，月亮井的能量，不仅仅是被污染了那么简单。有一股非常强大的，属于世界树本身的，充满了痛苦和怨恨的残存意念，盘踞在井底。它和凋零诅咒的力量，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畸形的共生体。”
“这股意念，才是诅咒无法被轻易净化的根源。它在排斥，甚至在吞噬一切外来的净化能量。”
艾莎的目光，落在了露娜身上。
“露娜，你是王族血脉，与世界树的联系，比任何人都紧密。或许，只有你，能尝试着，与那股意念进行沟通，安抚它。”
露娜的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她知道，这是她的使命。
也是她，向主人证明自己价值的，最好的机会。
“是，主人！”她转向吴良，深深地鞠了一躬，“请把这个任务，交给我！”
吴良看着她那充满了决意和期盼的眼神，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随便你。”
他懒洋洋地挥了挥手。
“反正，玩坏了，我再给你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