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暗流再起
冰晶果的清寒药力，如同初春融雪汇成的溪流，缓缓流淌过楚墨轩近乎枯竭的经脉，所过之处，那蚀心掌的阴寒毒气虽未根除，却如同被冰封的毒蛇，暂时蛰伏下来，不再疯狂肆虐。胸口的剧痛减轻了大半，内腑的灼热感也平息了许多。他在温泉氤氲的热气中沉沉睡去，这是自京城剧变、重伤北行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不带剧痛与噩梦的安眠。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不堪，但致命的威胁暂时解除，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终于得以片刻松弛。
影七守在泉边，不敢有丝毫懈怠。他处理完自己肩上依旧隐隐作痛的箭伤，又仔细检查了楚墨轩的状况，确认脉象趋于平稳后，才稍稍松了口气。他环顾这片绝谷中的小小绿洲，温泉蒸腾，驱散了部分严寒，几株耐寒的植物顽强地生长着，那株结出冰晶果的小树在晨曦中闪烁着微光。绝境逢生，恍如隔世。但他深知，这暂时的安宁如同风中残烛，危机远未解除。殿下伤势依旧沉重，需要长时间静养，而他们身处北狄腹地，强敌环伺，追兵随时可能寻来。葬雪谷依旧遥不可及，冰魄雪莲更是渺茫。
他必须尽快制定下一步的计划。首先，要确保此地的安全。影七强忍疲惫，仔细勘察了山谷四周。山谷呈口袋状，入口狭窄，两侧是近乎垂直的冰壁，易守难攻。温泉所在是谷地最深处，相对隐蔽。他在几个关键位置设下了简易的预警机关，又找到一处背风、干燥的岩缝，可以作为暂时的栖身之所。
随后，他收集了更多的冰晶果树叶和一些认识的止血草药，以备不时之需。幸运的是，他在溪流中发现了少量耐寒的小鱼，费了些功夫捕捉到几条，总算有了食物来源。
当楚墨轩在午后时分悠悠转醒时，影七已经将临时营地打理得初具模样。一碗用温泉煮热的鱼汤递到他面前，散发着难得的香气。
“殿下，感觉如何？”影七关切地问道，脸上难掩疲惫，但眼神中有了些许光亮。
楚墨轩接过粗糙的石碗，温热透过掌心，驱散了些许寒意。他慢慢喝了一口鱼汤，鲜美的滋味让他几乎落泪。劫后余生，方知寻常之可贵。
“好多了……毒暂时压住了。”楚墨轩声音依旧沙哑，但多了几分力气。他看向影七肩头渗血的绷带，心中愧疚，“辛苦你了，影七。”
“属下分内之事。”影七垂首道，“殿下，此地虽暂时安全，但非久留之地。您的伤势需静养，但北狄境内，危机四伏，需尽快决定行止。”
楚墨轩放下石碗，目光投向北方那巍峨连绵的雪山轮廓，眼神深邃。冰魄雪莲是唤醒瑶儿的唯一希望，也是他此行的终极目标，绝不能放弃。但以他现在的状态，贸然前往葬雪谷，无异于送死。
“我们……在此休整几日。”楚墨轩沉吟道，“待我伤势稍稳，再图打算。影七，你伤势也不轻，趁此机会好生调养。”
“是。”影七应道，他知道这是目前最稳妥的选择。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在这与世隔绝的绝谷中，过上了短暂而平静的野人般的生活。楚墨轩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或静坐调息，借助冰晶果的残存药力和温泉的地热，缓慢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对抗着体内残余的掌毒。影七则负责警戒、觅食和照料，他的外伤在草药和休息下，也开始逐渐愈合。
闲暇时，楚墨轩会拿出那枚幽冥令牌，反复端详。令牌此刻冰凉沉寂，再无之前的异动。它到底是什么？为何能克制蚀心掌毒？又与那幽冥洞窟、守陵人、水晶棺椁有何关联？这一切，如同迷雾般笼罩在他心头。他隐隐感觉，这令牌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或许与幽冥宗的终极图谋息息相关。
“影七，那日你是如何找到我的？”楚墨轩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影七正在擦拭短剑，闻言动作一顿，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神色：“那日被阵法传走，属下落入一条地下暗河，侥幸未死，顺着水流漂了不知多久，才找到出口。出来后，是一片陌生的雪林。属下心急如焚，四处寻找殿下踪迹，却毫无头绪。直到……直到怀中的另一枚子母感应符突然发热示警。”他掏出一枚已经碎裂的玉符，“这符与殿下您随身携带的母符遥相感应，范围极有限。属下循着感应方向，不顾一切地寻找，最终找到了那处山洞入口。进去后，恰好感应到强烈的能量波动和打斗声，这才及时赶到……”
楚墨轩默然。原来是这枚几乎被他遗忘的、当年影卫标配的感应符救了他一命。看来冥冥中自有天意。他拍了拍影七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休养的第五日，楚墨轩已能勉强起身行走，虽然内力恢复不足一成，但身体机能好转了许多。他站在温泉边，望着水中自己憔悴消瘦的倒影，以及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深沉，恍如隔世。这趟北行，比他预想的还要凶险百倍。
“殿下，我们的干粮不多了。”影七禀报道，“冰晶果也所剩无几。必须考虑下一步了。”
楚墨轩点了点头。是时候离开了。一直躲在这里，终究不是办法。
“我们向西北方向走。”楚墨轩做出决定，“避开狄戎大军主要活动区域，沿着山脉边缘，迂回接近葬雪谷。沿途尽量寻找村落或猎户，打探消息，补充给养。”
“西北方山势险峻，人迹罕至，但确实能避开大部分狄戎关卡。”影七表示赞同，“只是路途会更加艰难。”
“再艰难，也比直面千军万马要好。”楚墨轩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翌日黎明，两人告别了这处给予他们喘息之机的温泉谷，再次踏上征途。楚墨轩换上了影七用兽皮简单缝制的保暖衣物，虽然粗糙，却比之前湿透的锦衣实用得多。他依旧虚弱，但眼神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与冷静。
这一次，他们更加小心谨慎。专挑荒僻难行的山路，昼伏夜出，利用影七高超的潜行和侦察技巧，避开了一切可能的人烟。沿途所见，尽是皑皑白雪和嶙峋怪石，生存环境极其恶劣。好几次，他们险些迷失在暴风雪中，或是遭遇雪崩的风险。全靠影七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和楚墨轩顽强的意志，才一次次化险为夷。
食物是最大的问题。干粮很快耗尽，只能靠挖掘雪下的草根、捕捉极难寻觅的雪兔或冰鱼充饥，常常饥寒交迫。楚墨轩的伤势在严寒和劳累下，时有反复，但他始终咬牙坚持，不肯拖慢行程。
如此艰难行进了七八日，他们终于翻过了一道巨大的山脊。眼前景象豁然开朗，山势趋于平缓，出现大片被冰雪覆盖的原始森林。根据地图和星象判断，他们应该已经绕到了葬雪谷的西南侧外围。
“殿下，看来我们走对了方向。”影七指着远处天际那异常雄伟、山巅笼罩在永恒暴风雪中的连绵山脉，“那里，应该就是葬雪谷所在的‘断魂山脉’。”
楚墨轩极目远眺，那山脉如同一条沉睡的冰雪巨龙，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苍茫与死寂气息。葬雪谷，就在那巨龙的心脏地带吗？
就在这时，影七突然示意噤声，伏低身体，指向下方森林边缘：“有动静！”
楚墨轩凝神望去，只见林间空地上，竟有一支约二三十人的队伍正在歇脚！那些人衣着皮袄，携带弓箭刀叉，押解着几辆满载皮毛和山货的雪橇，看装扮像是北地的猎户或行商。但奇怪的是，他们个个神情警惕，队伍中还有几名手持弯刀、眼神彪悍的护卫，不似寻常百姓。
“是狄戎人？还是……”楚墨轩低声道。
“看装扮，像是混居地的边民，但那些护卫……像是狄戎军队里的好手。”影七目光锐利，“他们出现在这里，有些蹊跷。”
两人潜伏在雪坡上，仔细观察。只见那队伍休息片刻后，便开始继续前行，方向赫然是朝着断魂山脉而去！
“跟上去看看。”楚墨轩当机立断。这伙人出现在葬雪谷附近，绝非偶然，或许能从他们身上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两人悄无声息地尾随在后，利用茂密的林木和复杂的地形隐匿行踪。那队伍行进速度不慢，显然对路径颇为熟悉。跟了大半日，森林渐渐稀疏，前方出现一个隐蔽的山坳，山坳中竟然有一个小小的、冒着炊烟的村落！
村落不大，只有十几座低矮的木屋，外围设有简陋的栅栏。那支队伍径直进入了村落。
“这里竟然有村子？”影七有些惊讶，“地图上并未标注。”
楚墨轩眉头微皱：“看来，这葬雪谷附近，并非完全无人踏足。这村子，恐怕不简单。”
两人没有贸然靠近，而是在村落外围找了一处可以俯瞰全局的高地，潜伏下来，耐心观察。夜幕降临，村落中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偶尔传来犬吠和人语声，显得颇为平静。
然而，到了后半夜，异变突生！
村落东南方向的密林中，突然亮起数十支火把，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和喊杀声，一支近百人的骑兵队伍如同鬼魅般冲出，直扑村落！这些骑兵盔甲鲜明，刀弓齐备，正是标准的狄戎游骑！
“敌袭！”村落中顿时响起尖锐的警哨声和慌乱的呼喊。
原本平静的村落瞬间炸开了锅！村民和那支刚回来的队伍仓促应战，箭矢破空，刀光闪烁，厮杀声、惨叫声响彻夜空！狄戎骑兵显然有备而来，人数和装备都占据绝对优势，村落防线很快被突破，木屋被点燃，火光冲天！
“怎么回事？狄戎人为何要袭击这个边民村落？”影七不解。
楚墨轩目光冰冷地看着下方的屠杀，心中念头飞转。这个村子出现在葬雪谷附近，本就可疑。狄戎人偏偏在此时大举来袭，绝非巧合！难道……这个村子与葬雪谷的秘密有关？或者，村子里有狄戎人要找的人或物？
眼看村落即将被血洗，突然，村落中央最大的那间木屋中，冲出一道矫健的身影！那人手持一柄奇特的弯刀，刀法凌厉无比，身形如电，所过之处，狄戎骑兵人仰马翻！竟凭一己之力，暂时挡住了狄戎人的攻势！
“好身手！”影七忍不住低赞一声。
楚墨轩也凝神望去，借着火光，隐约看到那似乎是一个身材高挑、束着长发的……女子？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凌厉的气势和独特的刀法，绝非寻常边民！
那女子的出现，似乎激怒了狄戎骑兵的首领。一名身材魁梧、戴着狼头盔的狄戎将领怒吼一声，挥舞着沉重的狼牙棒，亲自策马冲向那女子！
一场激烈的对决在火海中展开！女子刀法轻灵狠辣，狄戎将领力大招沉，两人斗得难分难解。但周围的狄戎骑兵越来越多，村民死伤惨重，那女子也渐渐陷入重围，险象环生！
楚墨轩看着下方的激战，又看了看远处那笼罩在风雪中的断魂山脉，心中迅速权衡。救，还是不救？救，可能会暴露行踪，卷入不必要的麻烦；不救，或许会错过重要的线索，而且……眼睁睁看着这些可能无辜的边民被屠杀，他于心何忍？
就在那女子即将被狄戎将领一棒砸中的千钧一发之际——
“动手！”
楚墨轩眼中寒光一闪，低喝出声！他不能见死不救！更何况，这女子和这个村子，很可能与葬雪谷有关！
话音未落，影七已如离弦之箭般从高地扑下，手中短剑在夜色中划出致命的寒光，直取那狄戎将领的后心！同时，楚墨轩也强提真气，寒玉剑出鞘，一道凝练的剑气隔空射向围攻女子的几名骑兵！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狄戎人阵脚大乱！那狄戎将领感受到背后恶风，不得不回身格挡，救了那女子一命。女子反应极快，趁此机会，刀光暴涨，瞬间斩杀两名骑兵，冲出重围！
“什么人？！”狄戎将领又惊又怒，死死盯住突然出现的影七和楚墨轩。
楚墨轩不答，与影七并肩而立，剑锋直指狄戎骑兵。虽然他们只有两人，但那股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杀气，却让久经沙场的狄戎骑兵也感到一阵心悸。
那女子也退到两人身边，微微喘息，警惕地看了他们一眼，眼神复杂，有感激，也有疑惑。
狄戎将领权衡片刻，眼看村落抵抗激烈，又多了两个来历不明的高手，己方虽然人数占优，但黑夜之中难免伤亡惨重。他恶狠狠地瞪了楚墨轩三人一眼，用狄戎语嘶吼了几句，似乎是下令撤退。
狄戎骑兵如同潮水般退去，很快消失在黑暗的森林中，只留下满地狼藉和燃烧的村落。
危机暂时解除，但更大的谜团，才刚刚浮现。楚墨轩的目光，落在那位持刀女子身上。她，究竟是谁？这个村子，又隐藏着什么秘密？这一切，似乎都指向那神秘的葬雪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