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李衡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
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清冷的香气——那是詹妮弗的味道。床头柜上，她昨晚用过的玻璃杯静静放着，杯壁上凝着几颗水珠，在晨光里微微闪光。
李衡拿起杯子，指尖划过那冰凉的杯壁。昨夜的余温似乎还在。他笑了笑，将杯中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阳光涌进来，洛杉矶在脚下苏醒。车流开始涌动，远处的好莱坞山在晨雾中显出轮廓。
以前，他看着这片城市，总觉得它离自己很远。
而今天，他第一次生出一种真实的归属感。
也许，是昨夜那一刻，让他相信自己也能被拥抱，而不是永远只会算计和搏杀。
那种踏实感没有让他停下，反而让他更清醒——他想走得更远。
他知道，安稳不是终点，只是出发前的休息。
——
收拾好情绪，他驱车来到盘古影业。
公司里一片忙碌。《女巫布莱尔》带来的海啸效应仍在延续，电话铃声、打印机声、员工压低的兴奋交谈，汇成了一首属于胜利者的交响乐。
“李！好消息！”
班德像阵风冲进办公室，把一份文件拍在桌上。
“全美院线协会松口了！只要我们保证片源，下周至少有三百家独立影院愿意给我们排片！”
“意料之中。”李衡平静地说。目光却落在门口。
卡梅伦·迪亚兹正站在那里，她的笑容仿佛能让加州阳光都黯然一瞬。她穿着修身的牛仔夹克，利落的金发闪着光，整个人看起来干劲十足。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她晃了晃手里的厚文件夹，“再不来，这家公司就要忘了我是谁了。”
“怎么会。”李衡接过文件，“我们的‘安迪’，安顿好了？”
“当然。”她在对面坐下，翘起腿，“我把他送进了俄亥俄州一座废弃监狱，体验生活。蒂姆是天才——他说要听见回声，才能找到角色。”
她打开文件夹，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堪景报告和预算控制表。
“监狱租下来了，比我们预期还便宜十五个百分点。摩根已经进组，他和蒂姆的对手戏非常棒。昨天那一场，我几乎看到了两个灵魂在碰撞。”
她兴奋地汇报，语速轻快，眼神明亮。李衡认真听着，不时点头。
一切都像往常一样——他们是最好的搭档，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可渐渐地，卡梅伦察觉到某种异样。
李衡今天显得更平静了。
那种时刻保持警觉的锐气还在，但外层的锋芒似乎收了回来，多了一点不属于他的温度。
他俯身去拿桌上的笔，两人靠得很近。
就在那一瞬，卡梅伦闻到一股味道。
那不是他的古龙水，也不是办公室的咖啡味。
是一种清淡的花香。
她怔了怔，又自我安慰：可能是清洁工换了新的空气清新剂。
可那种不安，已经在她心底留下一道细痕。
“……道具组这边，我觉得还能再压点成本。”
李衡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抬头看着他。
那股香气，还有他身上多出来的那份轻松，让她突然意识到什么。
“卡梅伦？”
“哦……没事，我刚才在想布景的问题。”她笑着掩饰，语气仍然轻快。
她合上文件夹，利落起身。
“就这些了。我下午得飞回俄亥俄州，得盯着他们，免得那两个家伙把监狱拆了。”
“辛苦了。”李衡送她到门口。
“应该的，老板。”她冲他眨了下眼，俏皮，却少了几分真诚。
就在她伸手推门时——
“叮……”
电梯门在走廊尽头打开。
詹妮弗·康纳利走了出来。
她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素面朝天，手里拿着剧本。晨光从电梯后洒进来，包裹着她的轮廓。她似乎还停留在角色的情绪里，眉宇间带着一丝属于艾丽西亚的忧思。
她抬起头，正好与卡梅伦的目光相遇。
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停下。
一个明亮热烈，一个冷静克制。
没有敌意，也没有寒暄，只有短短几秒的对视。
卡梅伦的笑容微微一凝。她看着詹妮弗，看着她身上那股与空气中残留香气如出一辙的气息，看着那双安静却洞悉一切的眼睛。
那一瞬，她忽然明白了许多事。
不是愤怒，也不是嫉妒，而是一种终于印证预感的失落。
詹妮弗的目光很平静，她知道卡梅伦是谁，也明白她在李衡生命中的分量。她只是微微颔首，算作打招呼。
卡梅伦回以礼貌的笑，声音很轻：“我走了。”
脚步声渐远。那背影一如既往地挺直，却少了往日的自信。
詹妮弗走到他面前，把剧本递给他。
“关于纳什第二次崩溃的独白，我觉得还可以再……”
她的声音忽然停住。
目光越过他肩头，望向卡梅伦离开的方向，然后又收回，静静看着他。
那双眼睛里，没有探寻，也没有质问。
她什么也没说，但李衡知道，她已经看懂了刚才那场无声的交锋。
他笑了笑，伸手去接剧本。
可就在翻页的瞬间，他闻到了一缕若有若无的清香——那和早晨残留在杯壁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忽然分不清，自己是在安抚她，还是在欺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