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噬日之契
瑟琳娜·月光那道“维持原判、秘密观察”的冰冷指令，如同在达蒙·塞尔瓦托与世界之间，筑起了一道无形却不可逾越的冰墙。
他像一颗被抛出轨道的卫星，在荒芜的黑暗中飘荡，生死荣辱，皆与那片月光国度再无瓜葛——至少，表面如此。
然而，荒原的残酷法则与内心深处那股扭曲的执念，不允许他真正沉沦。
以利亚的诤言虽未改变判决，却像一阵微弱却精准的季风，将一丝关于“阴谋”与“被利用”的可能性，吹入了达蒙死寂的心湖。
结合自已被陷害的经历，以及“蚀月之拥”展现出的、对月光体系惊人的了解与恶毒手段，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推论逐渐清晰：自已不仅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更可能是某个更庞大、更古老阴谋中，一枚被刻意摆上棋盘、用以削弱瑟琳娜的……弃子。
这个认知，没有带来愤怒，反而催生了一种近乎自毁的冷静。如果他的“背叛”是一场戏，那么，导演这场戏的幕后黑手，手中必然掌握着足以颠覆一切的关键情报。而要获取这种层级的信息，常规手段毫无意义，必须潜入最深的黑暗，与魔鬼进行交易。
目标很快锁定：“薄暮旅店”。一个游走于多个超自然维度缝隙之间的、专门交易禁忌知识与秘密的 中立（或者说，绝对邪恶）情报黑市。
传说，旅店的老板“守夜人”是一名古老的、以秘密为食的虚空生物，它出售情报，索取的代价却并非金银，而是顾客身上最珍贵的东西——记忆、情感、寿命，甚至……一部分存在本质。
找到“薄暮旅店”的入口，本身就是一场耗尽心血的考验。
达蒙凭借着残存的月光感应（那被剥离后如幻肢痛般残留的微弱联系）和对黑暗世界的了解，在荒原与灵界的夹缝中徘徊了数日，数次濒临被空间乱流撕碎或遭遇游荡恶灵的危险，才终于在一处即将崩塌的古代战场遗迹的阴影中，捕捉到一丝微弱的、如同腐肉上苍蝇振翅般的空间波动。
踏入旅店的瞬间，所有光线与声音仿佛被吞噬，只剩下永恒的、令人窒息的昏黄。空气粘稠，弥漫着陈年羊皮纸、劣质熏香与某种灵魂腐朽的混合气味。
柜台后，一个身形模糊、仿佛由无数阴影碎片拼接而成的“存在”——守夜人，用一双没有瞳孔、只有两个不断旋转的灰色漩涡的眼睛，“望”着达蒙。
“塞尔瓦托家的弃子……月光下的流浪者……”守夜人的声音如同无数细沙摩擦，“你想知道什么？代价……你付得起吗？”
达蒙强忍着灵魂层面的不适感，蓝眼睛在昏黄光线下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蚀月之拥’背后的真正主使，以及……他们陷害我的完整计划，和最终目的。”
守夜人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轻笑：“啊……触及核心的疑问。代价……昂贵。非常昂贵。”灰色的漩涡凝视着达蒙，仿佛在评估他灵魂的成色。“你已一无所有，除了……这具还算坚韧的躯壳，以及那份……可笑又可悲的执着。”
“开价。”达蒙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
“情报分两部分。”守夜人缓缓道，“第一部分，‘陷害计划’的细节与执行者线索。代价：你关于‘凯瑟琳·皮尔斯’最炽烈、最痛苦、也是最……‘真实’的那段记忆。我要感受那份爱恨交织的极致煎熬。”
达蒙身体剧烈一震！凯瑟琳……那段贯穿他百年生命、混合着极致迷恋与背叛的痛苦记忆，早已成为他灵魂的一部分！交出它，意味着割裂一段重要的过去，变得……更加残缺。
他死死咬住牙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沉默了近一分钟，最终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可以。”
守夜人满意地汲取了那道闪烁着痛苦与欲望光芒的记忆丝线。达蒙闷哼一声，感觉内心某处骤然空洞了一块，关于凯瑟琳的许多细节变得模糊，只剩下一种冰冷的、事不关己的认知。
“第二部分，”守夜人的声音带着贪婪，“‘蚀月之拥’的真正主使者身份及其最终目的。这是最高机密，触及了……‘月之暗面’的古老禁忌。代价……需要一点……‘保障’。” 灰色的漩涡死死锁定达蒙，“我要你……自愿接受‘日行咒’的‘残光’烙印。”
“日行咒？！” 达蒙瞳孔骤缩！那是传说中最恶毒的诅咒之一！并非直接杀死吸血鬼，而是在其灵魂深处刻下一个印记，使其在阳光下会持续承受类似阳光灼烧的剧烈痛苦，且极度虚弱，如同永远置身于黄昏与黎明的折磨之中，却不会立刻死去！这是对吸血鬼最残忍的慢性折磨！
“只是‘残光’烙印，效力减弱，不会让你瞬间灰飞烟灭。”守夜人轻描淡写地说，“但这足以确保……你获得情报后，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只是一个 苟延残喘的废人，无法对我构成任何威胁。很公平的交易，不是吗？”
达蒙的呼吸几乎停止。接受这个烙印，意味着他将彻底失去几乎所有战斗力，在危机四伏的荒原上沦为待宰的羔羊！这代价，比死亡更可怕！
然而，他想到了瑟琳娜可能面对的、那个连名字都充满不祥的“月之暗面”；想到了那个精心策划、几乎成功的离间计；想到了自已蒙受的屈辱与冤屈……一股混杂着绝望、愤怒与最后一丝希望的疯狂，压倒了对痛苦的恐惧。
“……成交。”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的回响。
守夜人发出一阵愉悦的嘶嘶声，一道灰败中夹杂着惨白光芒的诅咒能量，如同活物般钻入达蒙的胸口，狠狠烙印在他的灵魂本源之上！
“呃啊啊啊——！”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针，从骨髓深处一直刺穿到皮肤！
达蒙跪倒在地，身体剧烈抽搐，皮肤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散发着微弱白光的痛苦纹路！他感觉自已的力量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
守夜人冷漠地看着这一切，直到达蒙的惨嚎变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喘息，才将两枚蕴含着庞大信息流的黑色结晶，丢在他面前。
“拿好你的‘商品’，滚吧。‘薄暮旅店’不欢迎……快要熄灭的蜡烛。”
达蒙颤抖着，用尽最后力气，抓起那两枚冰冷的结晶。他甚至没有力气站起来，只能匍匐着，艰难地爬出了那片昏黄的空间。
回到现实世界，正午的阳光（虽然被荒原的尘霾削弱）照射在他身上，顿时引发了烙印的剧烈反应！仿佛有无形的火焰在灼烧他的每一寸皮肤！他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蜷缩在一块巨石的阴影下，如同一条垂死的野狗。
他强忍着蚀骨的痛苦，将意识沉入那两枚信息结晶。
第一部分情报证实了他的猜测：陷害他的，是“蚀月之拥”下属一个擅长精神操控与伪造证据的“幻影编织者”小队，他们利用了他对斯特凡下落的担忧，精心炮制了那段影像。细节详尽，铁证如山。
而当他的意识触及第二枚结晶，关于“真正主使”的信息涌入脑海时，即使处于极度的痛苦与虚弱中，达蒙也感到了 彻骨的寒意！
“月之暗面”……并非一个组织，而是一个古老的、试图吞噬月亮本体的 黑暗意志集合体的代称！“蚀月之拥”不过是其较新的代理人。
而它们最终的目的，不仅仅是摧毁瑟琳娜，而是夺取月光本源，将整个物质世界的“月光”概念扭曲成 永恒的、充满绝望与支配的‘暗月’！届时，所有依赖月光的生命（包括瑟琳娜），都将被其奴役或吞噬！
而瑟琳娜的月光血裔身份，使她成为实现这个恐怖计划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钥匙”。
达蒙瘫在冰冷的阴影里，日光带来的持续灼痛与获悉真相后的巨大恐惧交织在一起。他获得了梦寐以求的情报，代价是几乎失去了所有力量，变成了一个在阳光下痛苦挣扎的废人。
他抬起头，望着天空中被尘霾模糊的太阳，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一丝扭曲快意的笑容。
情报……拿到了。
代价……付出了。
现在……他该怎么做？一个自身难保的废人，如何将这份足以颠覆一切的情报，传递给那个将他放逐、此刻正被强敌环伺的……月光女士？
第九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