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市中心商业区的灯火却愈发璀璨如昼。
从“ZoNE-x”电竞馆恒温的、充满电子设备微鸣的环境里出来，一股清冷的夜风迎面吹来，带着冬夜特有的凛冽，瞬间驱散了长时间游戏带来的燥热感。
苏瑶脸颊微红，那是在温暖的室内闷出来的，也有一部分是因为一种新奇的、纯粹的快乐。她跟在沈砚舟身后，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眼里的光，似乎比街边流转的霓虹还要明亮几分。
“累不累？”沈砚舟放慢脚步，与她并肩而行。
“有一点，”苏瑶诚实地回答，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意犹未尽，“但很好玩。”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如此心无旁骛地将数个小时投入到纯粹的“玩乐”之中。这种感觉很陌生，却也让她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这才第一天，以后有的是好玩的。走，三哥带你吃好吃的。”沈砚舟笑着，很自然地伸手，想去揉一揉她的头发。他的手刚抬到一半，动作却猛然一顿。
一阵刺耳的、近乎撕裂空气的引擎轰鸣声，毫无预兆地从街角咆哮而来。那声音并非高性能跑车平顺的声浪，而是经过拙劣改装后，只剩下巨大分贝和嘈杂的噪音，带着一股刻意炫耀的嚣张气焰。
几辆颜色扎眼、贴着浮夸拉花的改装跑车，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接连甩尾、急刹，横七竖八地停在了电竞馆门口的路边，彻底占据了本就不宽敞的通道。它们的车身在夜色下显得廉价而刺目，与这片区域高端、内敛的商业氛围格格不入。
车门粗暴地推开，一群穿着潮牌、打扮张扬的年轻人吵吵嚷嚷地走了下来。他们嘴里叼着烟，说话的声音很大，仿佛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们的存在。
苏瑶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去，随即，她的脚步停住了。在那群人的簇拥中，她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是苏宇。
他比上次见面时看起来清瘦了一些，脸色带着几分纵情过度的苍白，但眉宇间那股被惯坏的桀骜与不耐烦，却丝毫未减。他正被那群所谓的狐朋狗友围在中间，享受着廉价的众星捧月，嘴角挂着不可一世的笑。
他们的出现，像一滴脏油，滴进了清澈的水里，瞬间打破了此处的宁静。沈砚舟轻松的表情，在看清来人时，便已迅速冷却下来。他的眼神沉了沉，不动声色地向左侧迈了半步，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恰好挡在了苏瑶的斜前方。
苏宇一行人显然也是冲着这家电竞馆来的。他正抬头寻找着入口的招牌，下一秒，他的视线就直直地撞上了站在门口台阶上的苏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苏宇的目光在苏瑶清冷平静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像被什么东西刺到一样，迅速下滑，死死地钉在了她身上穿着的那件外套上。
那是一件香奈儿的经典款短外套，款式看似低调简约，但那独特的粗花呢面料和精致的剪裁，无声地诉说着它不菲的价值。更重要的是，这件外套穿在苏瑶身上，与她那份安静、干净的气质相得益彰。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有一种旧日里从未有过的、从容舒展的姿态。
这种姿态，是苏宇记忆中那个在他家低眉顺眼、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苏瑶，绝对不会有的。强烈的视觉冲击，带来的是更强烈的不适与嫉恨。
他身旁一个染着奶奶灰头发的青年，显然也认出了苏瑶，他顺着苏宇的视线看过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苏瑶身边的沈砚舟。他立刻吹了声轻佻的口哨，那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哟，宇少，那不是……你家以前那个小拖油瓶吗？”他用胳膊肘暧昧地撞了撞苏宇，语气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恶意与调侃，“可以啊，这才多久不见，现在攀上高枝，穿得人模狗样的了！”
“人模狗样”四个字，像一根烧红的针，精准地刺破了苏宇那层本就脆弱不堪的自尊心。嫉妒、鄙夷、还有一丝被比下去的恼怒，如同打翻的墨水，瞬间染黑了他的脸。他最厌恶、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苏瑶此刻这副云淡风轻、仿佛已经彻底脱离了苏家那个泥沼的姿态。
尤其是她身边的沈砚舟——那个真正的顶级富二代，此刻正用一种不容侵犯的保护姿态，站在苏瑶的身侧。这一切，都像是在无情地嘲讽着他，嘲讽着他身边这群狐朋狗友，嘲讽着他们引以为傲的跑车和装扮，不过是一场东施效颦的可笑模仿。
强烈的屈辱感瞬间冲垮了理智，苏宇想也不想，上前几步，直接拦在了苏瑶和沈砚舟的面前。他的动作，让原本准备离开的沈砚舟停下了脚步。
苏宇将沈砚舟那半步的保护动作看在眼里，心里的火烧得更旺了。他刻意提高了音量，确保他身后那群朋友都能听见，用一种极尽嘲讽的语气开了口：“怎么，这是被你的‘好哥哥’带出来见世面了？”
他的视线再次放肆地、带着审视的意味，从苏瑶的头顶扫到脚底，最后轻蔑地停留在她那件外套上，嘴角的讥笑愈发刻薄。“看你这身行头，看来伺候得不错嘛。”
“伺候”这两个字，他故意说得又轻又慢，尾音拖长，带着一种下流而恶毒的暗示。话音落下，他身后的那群人爆发出几声心领神会的哄笑。
苏瑶脸上的最后一丝属于假期的松弛，彻底消失了。她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苏宇，看着他那张因嫉妒而扭曲的脸。没有愤怒，也感觉不到屈辱。当一个人彻底从泥潭里走出来，再回头看将她也拖下水的人，心中剩下的，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苏宇见她不说话，只当她是心虚，心中那股病态的快意更盛。
“不过也是，”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充满恶意的笑，那笑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阴沉了几分，“毕竟是我们苏家出来的，手段就是不一样。”
它不仅是在侮辱苏瑶个人，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扭曲的方式，将她此刻拥有的一切，都归结于苏家”。仿佛在提醒她，无论她走到哪里，穿得再光鲜，也依旧洗不掉那个卑劣的出身烙印。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周围的哄笑声也渐渐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这剑拔弩张的中心。
苏瑶依旧沉默着，只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愈发显得幽深。
沈砚舟的脸，已经彻底沉了下来，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笑意的桃花眼，此刻正危险地眯起，里面酝酿着一场谁也无法预料的、冰冷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