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的门关上了。那沉重的关门声，像是一道惊雷，终于将苏家人的魂魄从石化的状态中震了回来。
“完了……全完了……”刘梅瘫在地上，目光呆滞，反复呢喃着这一句话。她的妆容已经被泪水和惊恐冲得一塌糊涂，看起来狼狈不堪。
苏明哲靠在墙边，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地抓着头皮，似乎想用疼痛来驱散脑海中那令人窒息的现实。
苏建成还靠在墙上，脸上的红肿和疼痛是如此清晰，但他感觉不到。他满脑子都是王德峰最后那句“准备好棺材吧”。
不。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一个念头，像是在漆黑的绝望中挣扎出的唯一火星，猛地在他脑海中亮起。
苏瑶！
对，是苏瑶！“不可能……”他猛地站直了身体，眼神里透出一股疯魔般的光，“她是我们养大的！她是我们苏家的养女！我们跟她一起生活了十六年！她是什么货色我们会不知道？她怎么可能是沈敬言的女儿！不可能！”
这十六年的共同生活，成了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这是一个铁一般的事实，一个足以推翻一切荒谬结论的证据。
肯定是搞错了！一定是王德峰认错了人！或者那个女人，只是恰好她老公也姓沈，是个同名同姓的骗子！对，一定是这样！
这个念头让他瞬间充满了力量。他不能就这么完了，苏家不能就这么完了！
“王总！”他嘶吼一声，猛地拉开包厢的门，发了疯似的冲了出去。
“爸！”苏明哲被他吓了一跳。
苏建成充耳不闻。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追上王德峰，跟他解释清楚！这一定是个天大的误会！
苏建成拼尽全力地奔跑，他那身为了撑场面而买的昂贵西装，此刻成了束缚他的累赘。他甚至顾不上其他包厢里客人投来的异样目光。
他看见了，在走廊的尽头，电梯门正要合上。王德峰和他秘书的身影，就在那道即将闭合的门缝里。
“王总——！！”苏建成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用尽了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冲了过去。
就在电梯门即将完全合上的瞬间，他扑了过去，用身体硬生生撞开了电梯门。电梯里的王德峰和秘书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苏建成已经做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感到羞耻和陌生的动作。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地抱住了王德峰的大腿。
“王总！您听我解释！您一定要听我解释啊！”苏建成涕泪横流，完全抛弃了自己所有的尊严，“搞错了！真的搞错了！那个女人，还有那个苏瑶，我们都认识！苏瑶是我们家的养女啊！”
王德峰的脸色铁青，他想挣脱，但苏建成抱得太紧了，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王总！您想一想，我们养了她十六年！她吃我们家的，住我们家的，她的一举一动我们都清清楚楚！她怎么可能是沈家的人？这绝不可能！您一定是认错人了，一定是！”苏建成语无伦次，但逻辑却异常清晰——用一个无法辩驳的事实，去对抗一个无法接受的现实。
王德峰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苏建成的话，像一把锤子，敲在他混乱的思绪上。
是啊。一个养了十六年的养女……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了沈敬言失散多年的女儿？这也太离奇了，比小说还荒诞。难道……真的是自己认错了？
一个微弱的、自欺欺人的希望，在他心底悄然升起。因为他太想摆脱这场灭顶之灾了，所以他潜意识里，也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你……你说的是真的？”王德峰的声音有些动摇。
“千真万确！王总！我可以用我全家人的性命担保！”苏建成看到了一丝希望，抱得更紧了，“这里面一定有蹊跷！我们不能被一个骗子给骗了啊！”
就在这时——“叮铃铃——”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在狭小的电梯空间里响起。
是王德峰的手机。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一个陌生的号码。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想挂断，但鬼使神差地，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他把手机放到耳边。
电话那头，一片寂静。
过了两秒，一个年轻的、带着一丝礼貌却又无比冰冷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请问是王德峰先生吗？”
“是我，您是？”王德峰的心没来由地一紧。
“我是沈澈。”
这四个字，像一道九天玄雷，瞬间劈中了王德峰。
他的瞳孔在刹那间收缩到了极致，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他握着手机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
沈……沈澈？那个创世纪集团的太子爷？华国分公司的总裁？那个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华国首富？王德峰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然平静得可怕。“我想请问一下，你们今天，为什么要打扰我的母亲和妹妹？”
没有发怒，没有咆哮，只是一句平淡的询问。
但就是这句平淡的话，让王德峰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双腿一软，如果不是苏建成还抱着他的腿，他恐怕已经跪倒在地。
“我……我……”他嘴唇哆嗦着，发出的声音破碎不堪，“误会……都是误会……我……我该死……”
“哦？是吗？”电话那头的沈澈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不带丝毫温度，“你不用这么紧张。”
王德峰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衬衫的后背。
“我打电话给你，有两件事。”沈澈的声音变得直接起来。
“您请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王德峰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第一，不要告诉苏建成他们，我母亲和妹妹的身份。”
王德峰愣住了。
“第二，”沈澈的声音顿了顿，继续用那平淡的语调说道：“借给苏家三千万。”
“什……什么？”王德峰以为自己听错了。
“猫抓老鼠的游戏，才刚刚开始。”沈澈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了一丝玩味和残忍，“老鼠要是死得太早，就不好玩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王总？”
王德峰瞬间明白了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冰冷。
这不是宽恕。这是比直接宣判死刑，要残忍一百倍的凌迟。
“明白！我明白！我完全明白！”他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连声保证，“您放心！我一定全力配合！一定！”
“很好。”电话那头，只留下这两个字，然后便是一阵忙音。
王德峰拿着手机，呆立在原地，像一尊雕像。几秒钟后，他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还抱着自己大腿，满脸期盼地望着他的苏建成。
他的眼神，已经从刚才的动摇和暴怒，变成了一种无比复杂的、混杂着怜悯、恐惧和解脱的神情。他知道，自己的危机，暂时过去了。而苏建成的审判，才刚刚开始。
他慢慢地伸出手，拍了拍苏建成的肩膀。
“苏总，起来吧。”他的声音，平静得有些诡异，“三千万的投资，我答应了。明天，就让财务把钱打到你们公司账上。”
苏建成，愣住了。他缓缓松开手，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难以置信。
他赢了。
他赌对了！
他真的把王总说服了！
他并不知道，他刚刚求来的，不是三千万的投资款，而是一张通往无间地狱的，单程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