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贵胄,亦如浮萍。”
竹园中,蔡文姬望着天幕上扶苏接过剑的那一幕。
泪已流干。
只剩下深深的悲凉。
她想起了自己,想起了父亲蔡邕。
蔡邕是汉末大儒,董卓专权时被迫出仕。
董卓被诛后,司徒王允因私怨将蔡邕下狱。
当时多少人求情说蔡邕只是被迫,且有修史之才。
杀之恐失天下士人之心。
王允却说:“昔武帝不杀司马迁,使作谤书流于后世。
方今国祚中衰,岂可令佞臣执笔于幼主左右?”
于是蔡邕死于狱中。
蔡文姬从此飘零,先嫁卫仲道,夫死归家。
后被匈奴所掳,一别中原十二年。
“父亲接到诏书时是否也如扶苏这般绝望?”
蔡文姬轻声自语,“是否也想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她的声音透过天幕的共鸣。
传到了其他时空。
明末清初。
秦淮河畔的画舫中,柳如是正与钱谦益对饮。
天幕显现时,二人皆放下酒杯观看。
当看到扶苏那句,父而赐子死,尚安复请。
柳如是手中的酒杯哐当落地。
“牧斋……”
她声音颤抖。
“你可记得崇祯十七年京师破前,陛下是如何对待皇子公主的?”
钱谦益沉默了。
他当然记得,崇祯帝在煤山自缢前。
亲手砍杀了昭仁公主。
又逼长平公主自尽(没死),对太子和永,定二王说:
“尔等今日是太子,皇子。
明日便是寻常百姓。
各自逃生去吧!”
天家无情至此极矣。
柳如是泪如雨下:
“我常想若我是天家女生在末世,该是何等凄惨。
今日见扶苏之死,方知不必末世。
承平之时,天家女子亦是浮萍。”
她提笔在纸上写下:
“莫怨春风当自嗟,人间何处是君家。
浮萍漂泊本无根,奈何生在帝王榻。”
诗成,才气微动竟与蔡文姬的悲叹产生共鸣。
两缕跨越数百年的愁绪,在天幕下交织。
大唐,丽质阁。
李丽质已经站不稳了,她紧紧抓住身旁侍女的手。
指甲掐进对方肉里而不自知。
侍女吃痛却不敢出声,因为她自己也在发抖。
天幕上。
扶苏接过剑后,画面并未立即切换到他自刎。
而是闪回了咸阳后宫那些公主们。
诏书传到后宫时,公主们正在用午膳。
当听到公子扶苏赐死的消息,最小的公主当场昏厥。
年长的公主手中的玉箸啪地折断。
“大哥死了?”
她喃喃重复,仿佛听不懂这句话。
然后,她忽然疯了一般冲向殿门:
“我要见公父!我要问公父为什么!”
宫门紧闭,郎官持戟拦住她:
“公主,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我是大秦公主!我要见公父!”
她嘶喊着。
郎官面无表情:“陛下说没有女儿,只有大秦的公主。
公主请回。”
她瘫坐在地望着紧闭的宫门,望着高高的宫墙,终于明白。
从大哥被赐死的那一刻起。
她们这些公主已经成了真正的囚徒。
不,连囚徒都不如。
囚徒至少知道自己的罪名。
而她们连为什么被囚禁都不知道。
画面最后定格在她空洞的眼睛上。
那双眼睛里有恐惧有绝望,更多的是认命。
“母后……”
李丽质的声音发颤,她转身冲出丽质阁,直奔立政殿。
殿中,长孙皇后早已屏退左右独自望着天幕。
见女儿跌跌撞撞进来,她张开双臂:
“丽质,来。”
李丽质扑进母亲怀中,浑身发抖:
“母后,我怕…我怕有一天。
承乾哥哥或者青雀,或者稚奴,他们或者我……”
“不会的。”
长孙皇后抱紧女儿,声音却也在抖,“你父皇不是秦始皇。
我们大唐不会如此。”
但她心中何尝不惧?
玄武门之变才过去多少年?
她的丈夫正是通过弑兄杀弟,逼父退位才登上皇位。
虽然如今兄弟和睦,父子相亲,可谁又能保证。
权力面前亲情永远可靠?
“母后!”
李丽质抬起头,泪眼婆娑,“我们能不能做点什么?
让后世的天家少一些这样的悲剧?”
长孙皇后抚摸女儿的头发许久,轻声道:“能。我们可以立规矩,定法度。
让骨肉相残成为皇室最大的禁忌。
我们可以教育子孙,权力固然重要。
但亲情才是立家之本。
我们可以从自己做起,对你的兄弟们。
永远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
她望向殿外,仿佛能看到几个儿子嬉戏的身影:
“你的父皇已经在做了。”
就在万界悲叹时。
大秦时空,咸阳宫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嬴政高坐帝位面色铁青。
他身旁星君侯江白一袭玄衣,神色平静。
下首,公子扶苏垂手而立,眼神复杂。
再旁边是已成为星君侯妻子的嬴阴嫚。
她紧握着江白的手,指节发白。
这个时空,早已不同。
多年前,江白以日记示警嬴阴嫚。
嬴阴嫚禀报嬴政。
嬴政震怒,开始认为妖言惑众。
但当江白准确预言了几件朝中秘事。
乃至天象变化后,嬴政信了。
于是胡亥及其党羽被处死,赵高被凌迟,割了3300多刀!。
李斯虽未被杀,但也被关入了天牢。
扶苏不仅未去上郡,反而被嬴政带在身边,悉心教导为君之道。
蒙恬兄弟更加受重用。
大秦的军权牢牢握在忠臣手中。
嬴政甚至开始反思自己的统治。
焚书坑儒之事虽未完全废止,但已缓和许多。
他听从江白建议,设立博士宫,让诸子百家皆有存续之所。
只是要求他们必须遵秦法,明大一统。
这个时空的大秦。
正走在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上。
那就是强秦,仙秦大道之路!
可今天,天幕显现的却是那个原本应该发生的未来。
看着画面中自己病卧沙丘。
赵高李斯密谋改诏,扶苏接诏自尽。
嬴政的手在袖中握紧,骨节咯咯作响。
“公父!”
扶苏声音干涩,“那诏书上的笔迹……”
“是李斯模仿的。”
嬴政冷冷道,“朕认得出来。
好一个李斯,好一个赵高!”
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嬴阴嫚急忙上前为他抚背。
江白却依然平静,只道:“陛下息怒。
此乃彼世之景,非此世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