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县衙书房里跳动，将李默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墙上忽明忽暗。他手里攥着一支狼毫笔，笔尖悬在宣纸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案上摊着的空白宣纸本是用来记录河北情报的，此刻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笔痕，像是他杂乱心绪的写照 —— 满脑子都是那份《流官考课表》，尤其是 “天宝十四载，于潼关” 那半句话，像根尖锐的刺一样扎在心里，拔不出也咽不下，连呼吸都带着几分沉重。
“李默，你都对着宣纸发呆半个时辰了，这纸招你惹你了？再不下笔，纸都要被你盯出洞了！” 赛义德把最后一块芝麻胡饼塞进嘴里，饼渣子沾了满脸，他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凑到案前，好奇地盯着宣纸，“要是实在想不通，就跟俺说说，俺虽然没你那么多学问，不懂啥‘考课表’，但俺会听啊！沙赫里二世也会听，它还会用头蹭你安慰你呢，比那些只会说官话的胥吏强多了！”
沙赫里二世像是收到了指令，立刻从角落里凑过来，用毛茸茸的头轻轻蹭了蹭李默的胳膊，驴眼里满是无辜，还时不时用蹄子碰一碰案上的宣纸，像是在催他 “快动笔，别发呆”。李默放下笔，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疲惫：“赛义德，你说要是有个能预知未来的东西，你会用它吗？比如能知道明天会不会下雨，后天能不能卖出胡饼。”
“预知未来？” 赛义德眼睛瞬间亮了，凑得更近了，鼻子都快碰到李默的脸，“能预知俺的胡饼铺子啥时候开遍大唐不？要是能，俺肯定用！到时候俺就知道该在哪个城先开店，哪个城的人爱吃芝麻胡饼，哪个城的人爱吃葱花胡饼，再也不用瞎跑冤枉路！俺还能提前知道哪个豪强会刁难俺，提前送他两斤胡饼，保准他不找事！”
“要是这预知会带来麻烦呢？” 李默追问，语气里带着几分沉重，“比如你知道某个城的胡饼铺子会被豪强刁难，你还会去开吗？或者你知道某个朋友会遇到危险，你去帮他，却反而让事情变得更糟，甚至连累更多人？”
赛义德挠了挠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蹲下身，摸了摸沙赫里二世的头，认真地说：“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俺只知道，朋友有难就得帮，就算帮完会有麻烦，也不能看着朋友受苦；开胡饼铺子就得用心做，就算会被豪强刁难，只要能让乡民们吃到热乎胡饼，就值得。要是怕麻烦就啥都不做，那活着还有啥意思？沙赫里二世，你说是不是？”
沙赫里二世 “嗷” 了一声，用头轻轻点了点赛义德的手，像是在赞同他的话。李默看着一人一驴简单纯粹的模样，心里却更乱了 —— 赛义德的想法直白又坚定，可他面对的不是胡饼铺子的小事，而是关乎历史走向的考课表，一步错，可能就是万劫不复的后果，不仅会连累自己，还会让郾城的百姓陷入险境。
他闭上眼睛，重新调出脑海中的考课表，逐行梳理其中的利弊：王忠嗣被贬后，河西军的指挥权会落到哥舒翰手里，而哥舒翰与安禄山素有矛盾，这或许是对抗安禄山的重要力量，要是能提前与哥舒翰建立联系，未来平叛时就能多一份助力；李泌被召回长安，他智谋过人，若能提前给他写封信，提醒他回长安后留意安禄山的动向，或许能在朝堂上多一个盟友，甚至能影响玄宗的决策；许州刺史张万顷迁任河南尹，河南尹掌管洛阳周边的政务和漕运，若能在他赴任前借着漕运合作的名义建立联系，郾城的漕运通道会更安全，也能提前掌握洛阳的动向。
“这考课表要是用得好，能提前布局不少事，甚至能改变平叛的局势。” 李默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面，“比如现在就派人去河西，以送《郾城农事指南》为由，跟哥舒翰的部下建立联系，顺便打探河西军的情况；再给李泌道长写封信，隐晦地提醒他回长安后注意安禄山的人；还有张万顷，咱们可以主动提出帮许州修缮漕运码头，提前跟他打好关系，为以后的合作铺路。”
“那你还犹豫啥？赶紧做啊！” 赛义德急得直跺脚，差点把案上的墨水瓶碰倒，“俺这就让商队去河西，给哥舒翰送些俺烤的芝麻胡饼，就说俺是你的朋友，想跟他交个朋友！胡饼里俺再夹点波斯香料，保证他爱吃！沙赫里二世也能去，它长得可爱，哥舒翰肯定喜欢，说不定还能让它当‘友谊使者’！”
沙赫里二世像是听懂了 “去河西”“当使者”，兴奋地 “嗷” 了一声，用蹄子刨了刨地面，还甩了甩尾巴，像是在准备出发，迫不及待想当 “使者”。李默却摇了摇头，语气严肃：“没那么简单。这考课表是系统生成的，它能预测未来，说不定也能干预未来。要是我按照它的预测去布局，会不会反而被它牵着走，变成它的‘提线木偶’？比如王忠嗣被贬，要是我提前帮他，会不会改变历史，让哥舒翰接不了河西节度使的职位？到时候河西军群龙无首，安禄山趁机从河西进攻，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更危险的，” 李默压低声音，眼神里满是担忧，“要是李林甫或杨国忠知道有这么个能预测未来的东西，他们肯定会不择手段地抢过去。到时候他们利用考课表提前安插党羽，打压异己，甚至预测陛下的决策，朝堂就彻底乱了。更别说，系统能精准预测我的动向，还特意标注了‘天宝十四载，于潼关’，要是它的最终目的是让我按照它设定的轨迹走，我跟那些被操控的木偶有啥区别？”
赛义德的脸色也严肃起来，他挠了挠头，皱着眉说：“这么说，这考课表还是个烫手山芋？拿在手里怕烫，扔了又怕别人捡去。那咱们干脆别管它，就当没见过，还像以前一样，该修渠修渠，该种稻种稻，管它啥未来不未来！”
“哪有那么容易。” 李默苦笑着摇头，“我已经把考课表的内容记下来了，就算想忘也忘不了。而且，它预测的很多官员调动，都是历史的必然，就算我不干预，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我现在最担心的是，系统为什么要突然生成这份考课表？是单纯的模块加载触发，还是想通过它，让我更深地介入历史，甚至改变历史的走向？要是它的目的是后者，我这么做，到底是在拯救大唐，还是在加速它的灭亡？”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声音很轻，却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李默立刻警惕起来，示意赛义德和沙赫里二世躲到屏风后面。他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掀开窗帘一角，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一个黑影在县衙外的老槐树下徘徊，时不时探头往书房这边看，像是在打探动静。“是安禄山的人？还是李林甫的暗探？” 李默心里一紧 —— 考课表刚生成没多久，就有人来窥探，是巧合，还是系统的反常已经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黑影在槐树下徘徊了一会儿，见书房里没什么动静，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便悄悄离开了，消失在夜色中。李默松了口气，转身对屏风后的赛义德说：“看来咱们得更小心了。从今天起，关于考课表的事，绝不能跟任何人提起，包括陈娘子和王阿爷 —— 不是不信他们，是这件事太危险，知道的人越多，风险越大。我会把关键信息记在脑子里，案上的任何记录都要销毁，不能留下一点痕迹，连草稿都不能有。”
赛义德从屏风后走出来，郑重地点头：“俺知道了！俺保证不跟任何人说，就算沙赫里二世用驴蹄子刨俺，俺也不说！” 沙赫里二世像是听懂了，不满地 “嗷” 了一声，用头蹭了蹭赛义德的腿，还甩了甩尾巴，像是在抗议 “被排除在外，不被信任”。
李默看着案上的宣纸，突然拿起笔，在纸上飞快地写下 “王、哥、李、张” 四个姓氏，又在每个姓氏后面标注了对应的时间（王：天宝十三载正月；哥：天宝十三载二月；李：天宝十四载春；张：天宝十三载秋），然后迅速把纸揉成一团，扔进了旁边的火盆里。火焰瞬间吞噬了纸团，发出 “噼啪” 的声响，很快就只剩下一点黑色的灰烬。“这样就安全了，再也没人能从纸上找到线索。” 李默松了口气，看着火盆里的灰烬，“以后这些信息，只能记在咱们三个人的脑子里，烂在肚子里，绝不能泄露出去。”
赛义德看着火盆里的灰烬，突然想起什么，拍了拍手说：“对了，俺的商队明天要去洛阳进货，要不要让他们顺便打探一下张万顷的消息？看看他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明年会迁任河南尹？要是能提前确认，咱们也能早点准备，免得白忙活一场。”
“可以，但一定要小心，别暴露真实目的。” 李默点头，语气谨慎，“就让商队的人以‘想跟许州建立漕运合作，了解许州漕运情况’为由，跟张万顷的手下接触，别直接提考课表的事，也别问他的调动。另外，让商队留意洛阳的动向，看看李林甫和杨国忠的人有没有异常活动，比如有没有频繁召见官员，或者调动兵马。”
沙赫里二世也跟着 “嗷” 了一声，用头蹭了蹭李默的手，像是在说 “俺也会帮忙，俺会看好商队，不让坏人靠近”。李默摸了摸驴头，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 虽然系统的反常带来了巨大的危机，考课表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但有赛义德和沙赫里二世这两个可靠的伙伴在身边，有已经织密的情报网，有郾城百姓的支持，他有信心应对接下来的挑战，哪怕前方是未知的历史洪流。
烛火渐渐燃尽，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第一缕晨光透过窗缝照进书房，驱散了些许黑暗。李默看着窗外的晨光，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 他知道，他与系统的博弈，与安禄山、李林甫的较量，才刚刚进入最关键的阶段。而那份《流官考课表》，既是他手中的利刃，能帮他提前布局，应对危机；也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剑，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退缩，不仅为了自己的命运，更为了郾城的百姓，为了大唐的未来。
赛义德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天快亮了，俺去烤些新的胡饼，给商队的人当路上的干粮。你也赶紧歇会儿，不然明天该没精神处理事了。” 沙赫里二世也跟着打了个哈欠，用头蹭了蹭李默的腿，像是在催他休息。李默点了点头，看着一人一驴走出书房的背影，嘴角露出了一丝微弱的笑容 —— 有他们在，再难的路，也能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