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上午，数学课
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单调的轨迹，老师的讲解声在耳边嗡嗡作响。
我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教室角落那个空着的座位。
歌爱的座位。
她今天又没来。
这已经是本周第二次了。
昨天周一周三的例行会面，她虽然依旧沉默得像块冰，但至少人在那里。
今天，连那个冰冷的躯壳都消失了。
请假？
还是……更糟？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沉甸甸地往下坠。
上周她在冰冷地板上崩溃哭泣、在我怀里颤抖得像片落叶的画面，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那股冰冷的药味，缠着绷带的手臂，还有她眼中那种毁灭性的平静……
各种糟糕的可能性在脑海里疯狂滋生。
她会不会又偷偷吃药了？
伤口感染了？
还是……一个人在家里，又像上次那样高烧昏迷，却连求助都做不到？
她家里有人的吧？
但是……
讲台上的声音越来越远。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那个蜷缩在冰冷客厅地毯上哭泣的脆弱身影，牢牢占据了所有的思绪。
不行。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跳了出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迫切感。
不能再等了。
不能等到放学。
不能等到下周。
现在，立刻，必须去确认她的状况！
几乎是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我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全班同学和老师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老师。”
我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冷静，甚至有些陌生。
“我身体突然很不舒服，想请假回家。”
老师愣了一下，看着我略显苍白的脸，犹豫地点了点头。
“……去吧。”
“谢谢老师。”
我抓起书包，几乎是跑出了教室。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我急促的脚步声在回响。
心跳快得像要撞出胸膛。
冲出教学楼，秋日的冷风扑面而来，吹在脸上却毫无知觉。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快点！再快点！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公寓楼。
我几乎是冲上了楼梯，站在那扇紧闭的门前，心脏狂跳。
没有按门铃，直接掏出钥匙——
上次她生病时，我强行配了一把，以备不时之需。
而此刻，我无比庆幸这个决定。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咔哒。”
门开了。
一股比上次更浓烈的、混合着苦涩药味和汗湿气息的、令人窒息的闷热空气扑面而来。
客厅里一片昏暗，窗帘紧闭。
“歌爱？”
我扬声喊道，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焦急。
没有回应。
我扔下书包，快步走向沙发角落。
空的！
目光急转，心脏几乎停跳——
她蜷缩在卧室门口的地板上！
身体痛苦地蜷成一团，脸埋在臂弯里，像一只被遗弃在暴风雨中的雏鸟。
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凌乱地贴在汗湿的身体上。
“歌爱！”
我冲过去，蹲下身，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
她的身体滚烫！
隔着薄薄的睡衣，那热度灼烧着我的指尖！
她似乎被惊动了，极其艰难地、虚弱地抬起头。
那张脸……苍白中透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起皮，眼神涣散迷蒙，失去了焦点。
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发丝，黏在滚烫的皮肤上。
她看到我，涣散的瞳孔似乎努力想聚焦，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只发出微弱的、嘶哑的气音。
高烧！而且烧得很厉害！
恐惧瞬间攫住了我。
上次照顾她发烧的记忆涌上心头，但这次看起来更严重！
“别怕，我在这里。”
我立刻放柔声音，强压下心头的慌乱，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那温度高得吓人，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她似乎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无力地偏了偏头，发出一声难受的呻吟，身体因为寒冷和不适而剧烈地颤抖着。
我立刻站起身，先去拉开了窗帘，让光线透进来一些。
然后冲进厨房，用最快的速度烧上热水。
翻箱倒柜，终于在老地方找到了那盒退烧药，看日期还没过期，又找出干净的毛巾和水盆。
回到她身边时，她依旧蜷在地板上，颤抖得更厉害了。
“歌爱，来，我们到床上去。”
我弯下腰，小心翼翼地伸手，试图将她抱起来。
她比上次生病时似乎更轻了，身体软绵绵的，滚烫得像个小火炉。
抱起来的瞬间，她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滚烫的额头抵在我的颈窝。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小心地将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她立刻蜷缩起来，将自己裹得更紧，牙齿因为寒冷而格格打颤。
我拧了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她滚烫的额头、脸颊和脖颈。
她的皮肤异常敏感，毛巾的触碰让她难受地蹙起眉头，发出模糊的抗议声。
“乖，忍一下，降降温就好了。”
我低声安抚着，动作尽可能轻柔。
水烧开了。
我倒了温水，小心地扶起她虚软无力的上半身，让她靠在我怀里。
她的身体滚烫而沉重，脑袋无力地垂在我的肩膀上，呼吸急促而灼热。
“张嘴，把药吃了。”
我把药片凑到她干裂的唇边。
她闭着眼，眉头紧锁，抗拒地偏开头。
“歌爱，听话，吃了药才会好。”
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持，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
她似乎被这轻微的力道唤回了一点意识，极其困难地、极其缓慢地张开了嘴。
我把药片放进她嘴里，又小心地喂她喝水。
她小口地吞咽着，水流顺着嘴角滑落，我立刻用毛巾擦去。
喂完药和水，她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倒回枕头上，急促地喘息着，脸颊因为高烧而红得异常。
我坐在床边，用浸湿的毛巾一遍遍擦拭她的额头、手心、脚心，试图物理降温。
她偶尔会难受地扭动身体，发出模糊的呓语，听不清内容，只有浓浓的痛苦。
时间在焦灼的照顾中缓慢流逝。
窗外的天色由灰转暗。我守在床边，一遍遍换着毛巾，监测着她的体温和呼吸。
看着她因高烧而痛苦蹙起的眉头，听着她难受的呻吟，之前所有关于契约、关于她病态行为的复杂思绪都消失了。
只剩下纯粹的、揪心的担忧。
她像一个易碎的、正在被高温炙烤的琉璃娃娃，而我，是唯一能守在炉边、试图浇灭火焰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呼吸似乎稍微平稳了一些，紧蹙的眉头也略微舒展。
我再次探了探她的额头，温度似乎降下了一点，不再那么烫手得吓人。
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松懈了一点。
我疲惫地靠在床沿，看着她在药效和高烧疲惫下陷入更深沉的昏睡。
那张苍白脆弱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如此无助。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好几次，大概是学校或朋友她们发来的询问信息。
我连看都没看，直接按了静音。
此刻，世界缩小到只有这间昏暗的卧室，和床上这个高烧昏睡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