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驶入回声海，通讯器就突然响起。不是联盟的加密信号，是段嘈杂的电流声，夹杂着模糊的歌声，像首被水泡过的童谣。林夏调大音量，歌声渐渐清晰——是她小时候奶奶唱过的调子，早该随着旧地球的毁灭消失了。
“回声海会储存所有消散的信号，”姜少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声波图，眉头微蹙，“但这童谣的频率……来自三百年前，比星际航行时代还早。”
舷窗外，淡蓝色的“海水”在虚空中起伏，那是液态的能量场，里面漂浮着无数半透明的“声泡”，每个泡里都裹着段声音：有的是星舰的警报，有的是行星爆炸的轰鸣，还有个巨大的声泡，正缓缓吐出刚才那段童谣。
林夏操控无人机靠近那个声泡，镜头里突然闪过个模糊的人影，穿着旧地球的碎花裙，正坐在声泡中央摇晃，嘴里哼着童谣。无人机的探照灯照过去，人影瞬间消散，声泡剧烈收缩，吐出枚生锈的怀表，表盖内侧刻着个“安”字。
“是信号残留形成的影像，”她放大怀表的细节，“旧地球‘蓝区’的工艺，22世纪末的产物，那片区域在三百年前的核爆中消失了。”
姜少调出旧地球的档案，屏幕上跳出张泛黄的照片：蓝区的海边小镇，一个扎羊角辫的女孩举着同款怀表，笑得露出缺牙。照片下方标注着：安雅，7岁，最后一次记录于核爆前3小时。
“这孩子没逃出来，”林夏摸着通讯器，刚才的童谣突然再次响起，这次多了段哭腔，“声泡把她最后的声音困了三百年。”
周围的声泡突然躁动起来，无数声音同时爆发：核爆的巨响、人群的尖叫、飞船的求救信号……像场失控的交响乐。无人机被声波推得连连后退，机械臂上的怀表开始发烫，表盖自动弹开，里面没有机芯，只有团淡蓝色的光——是段更完整的信号残留。
怀表的蓝光投射出段影像：旧地球的海边，安雅正把怀表埋进沙堆，旁边站着个穿军装的男人，是她的父亲，胸前的徽章显示他属于“地球保卫军”。“等爸爸打退陨石群，就来挖它，”男人揉着她的头发，“到时候给你唱新的童谣。”
影像突然中断，被核爆的白光淹没。林夏的心脏猛地一缩——旧地球的毁灭不是核战，官方记录是“陨石群撞击”，但这段影像里的“保卫军”徽章，分明属于星际联盟成立前的秘密部队。
“声泡里的信号和官方记录对不上，”姜少快速对比数据，“陨石群撞击的冲击波频率是12赫兹，可回声海深处的声泡里，藏着28赫兹的爆炸波——是反物质炸弹的特征。”
他们驾驶飞船向回声海深处驶去，那里的声泡更大更密集，有的甚至凝结成了“声冰”，呈现出固体的形态。声冰里冻着更清晰的影像：不是陨石，是艘艘黑色的战舰，正对着地球开火，舰身上的标志和当年“声盗”的符号如出一辙。
“是人为毁灭，”林夏的指尖冰凉，“他们伪造了陨石撞击的假象，真实目的是摧毁蓝区的‘空间锚点’——旧地球最后一个未被开发的稳定空间坐标。”
最大的那块声冰突然裂开，里面飘出艘黑色战舰的虚影，炮口对准飞船，发出刺耳的低频声波。飞船的外壳开始共振，仪表盘上的指示灯疯狂闪烁，林夏感觉五脏六腑都在跟着震动。
“是声盗的残留信号在反击，”姜少启动声波护盾，能量读数却在暴跌，“他们的战舰自带‘消声场’，能吞噬我们的防御波！”
危急关头，怀表突然发出强光，那段童谣再次响起，这次变得异常清晰，像道温暖的暖流，中和了刺耳的低频声波。周围的声泡纷纷响应，无数声音汇聚成金色的洪流，撞向战舰虚影。
虚影在洪流中剧烈晃动，舰身渐渐透明，露出里面的景象：声盗船员正忙着设定反物质炸弹的参数，为首的男人脸上有道十字疤，和三十年前“银鸥号”事件里的海盗首领特征完全吻合。
“是同一个组织！”林夏恍然大悟，“他们三百年前就开始觊觎空间坐标，从旧地球到星际商船，目标一直没变！”
怀表的蓝光突然组成个坐标图，标注着回声海的“声核”位置——所有信号的源头。姜少盯着坐标，瞳孔骤缩：“那里的能量场，和旧地球蓝区的空间锚点频率完全一致！”
他们驾驶飞船冲向声核，沿途的声泡自动让开通道，安雅的童谣像领航灯般在前方闪烁。声核是个巨大的液态能量球，里面裹着枚篮球大的“声晶”，无数信号丝从晶体内伸出，连接着周围的声泡，像颗跳动的声音心脏。
声晶表面的纹路，正是声盗战舰的标志。林夏将怀表贴上去，表盖内侧的“安”字突然亮起，与声晶的纹路产生共振。声晶剧烈震颤，里面传出段新的声音——是安雅父亲的录音，藏在空间锚点的最后信号：
“声盗要炸掉锚点，他们想垄断空间航行……如果我没回去，告诉世界真相……”
录音中断的瞬间，声晶裂开，无数被囚禁的信号喷涌而出：旧地球的最后影像、声盗的犯罪记录、历代受害者的求救……像场迟来的审判。黑色战舰的虚影在真相声浪中彻底消散，化作无数光点，融入回声海。
林夏感觉手心一轻，怀表的蓝光渐渐熄灭，表盖内侧的“安”字变得模糊。她仿佛看到声泡里那个穿碎花裙的女孩，笑着挥了挥手，身影随着童谣的消散慢慢淡去——这次是真的解脱了。
飞船驶离回声海时，淡蓝色的能量场里，新的声泡正在形成，里面裹着林夏和姜少的对话，裹着安雅父亲的录音，裹着所有被揭开的真相。姜少调出联盟的通讯频道，将声晶里的证据全部发送出去，标题只有三个字：旧账。
“三百年的回声，终于有了回应，”林夏望着舷窗外渐渐远去的能量海，“声盗组织会被彻底清算，安雅和那些受害者，也算得到了告慰。”
姜少的手指在控制台上滑动，调出下一个坐标：“回声海的边缘有片‘镜像星带’，那里的行星能复制接触到的物质，但复制体总会多些‘额外’的东西——比如情感，或者记忆。”
飞船跃出超空间的瞬间，林夏最后看了眼回声海，那里的声泡正在组成张巨大的星图，标注着所有被声盗摧毁的坐标，像张永不褪色的纪念碑。她知道，有些声音就算被淹没百年，只要有人愿意倾听，就永远不会真正消失。
通讯器里，安雅的童谣又轻轻响了一声，像在说再见。林夏笑了笑，关掉通讯器——该去新的星域了，那里一定还有更多被遗忘的故事，等着被发现，被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