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你先起来。伤口还疼不疼？太医怎么说，可会留疤？”齐宣帝一连串的关切，语气温和得能滴出水来。
齐明玉从小被捧在手心长大，只要她一撒娇，天上的月亮齐宣帝都恨不得给她摘下来。
此刻见齐宣帝这般模样，齐明玉心里的底气又足了几分。
“父皇，您下的那道赐婚圣旨，快收回去吧！我不要嫁给那个什么上官瑞，我要嫁给顾西舟！”
齐宣帝脸上的温情瞬间凝固，他松开扶着女儿的手，踱回书案后，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撇去浮沫。
御书房里静得可怕，只有他饮茶时轻微的声响。
齐明玉心头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明玉，”齐宣帝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君无戏言。圣旨已下，岂有朝令夕改的道理？”
“我不管！”齐明玉的刁蛮性子彻底上来了。
“父皇您最疼我了！这门婚事我不同意，您就收回成命！不然，不然我就……”
“你就如何？”齐宣帝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搁，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茶水溅出，在他手边的奏折上晕开一团褐色的水渍。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眼中的慈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齐明玉从未见过的怒意。
齐明玉被吓了一跳，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胡闹！朕看你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婚姻大事，岂容你当成儿戏！”
齐明玉懵了。
她闹过比这更凶的，可父皇从未对她发过这么大的火。
这怒火不像是对顽劣女儿的训斥，更像是一头被触碰了逆鳞的雄狮，暴露出最原始的警惕和杀伐之气。
“为什么？”她不解地望着自己的父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那个上官瑞到底哪里好？顾西舟救了我的命，他才是我的英雄，我要嫁给他！”
“住口！”齐宣帝厉声喝止，胸口剧烈起伏。
“上官瑞品性敦厚，家世清白，是驸马的不二人选！你休想再提顾西舟的名字！”
家世清白？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齐明玉的脑海中炸开。
不，准确地说，是在她身体里另一个灵魂——秋水的心湖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秋水瞬间明白了。
【什么品性敦厚，都是借口！关键就在于“家世清白”！】
上官瑞是新科状元，文臣出身，背后家族在京中根基不深，没什么势力。
而顾西舟呢？他的父亲顾仲是开国将军，手握齐朝最精锐的边关兵马，驻守一方，威望极高。
顾西舟自己也是战功赫赫，在军中一呼百应。
如果让手握重兵的将军之子，再娶了皇帝唯一的女儿……
兵权与皇权联姻，外戚势力空前强大，这是任何一个皇帝都无法容忍的噩梦！
功高盖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原来，这才是齐宣帝真正的盘算。
他不是气齐明玉任性，他是怕，怕顾家的兵权威胁到他齐家的皇权！
想通了这一层，秋水只觉得一股寒意陡生。
【帝王之家，果然没有真正的父女亲情，只有冰冷的权术和算计。】
可齐明玉不懂这些。
她只看到父皇的冷酷无情，只觉得一颗心被伤得千疮百孔。
“好，好一个家世清白！”她含泪冷笑，倔强地抹去眼泪，“父皇，你会后悔的！”
说完，齐明玉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御书房。
***
从皇宫出来，齐明玉没有回自己的公主府，而是径直去了安置顾西舟的驿馆。
父皇那边行不通，唯一的希望就在顾西舟身上了。
只要顾西舟也去向父皇表明心意，说非她不娶，父皇再狠心，总不能真的棒打鸳鸯吧？
驿馆的后院，被临时辟出了一块小小的演武场。
齐明玉找到顾西舟时，他正赤着上身，在练枪。
午后的阳光照在他古铜色的肌肤上，汗水顺着紧实的肌肉线条滑落，充满了力量的美感。
他手中一杆银枪使得虎虎生风，枪尖破空，带起阵阵凌厉的呼啸。
齐明玉站在不远处，一时竟看痴了。
这个男人，无论何时何地，都像一块磁石，牢牢吸引着她的目光。
一套枪法耍完，顾西舟收枪而立，随手拿起旁边木架上的布巾擦汗。
在注意到齐明玉后，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顾西舟！”齐明玉提着裙摆跑过去，仰头看着他，眼里带着最后一丝希冀。
“父皇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他要我嫁给那个上官瑞！”
顾西舟擦汗的动作顿了顿，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让齐明玉心里一阵发慌。
“你这是什么反应？”她急了，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滚烫的肌肤烫得她指尖一颤。
“你跟我一起去求父皇，好不好？只要我们两个人都坚持，他会同意的！在山洞里的时候，你明明……”
“公主！”
顾西舟打断了她的话。
他抽回自己的胳膊，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那双深邃的黑眸冷漠地看着齐明玉，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君臣有别，还请公主自重。”
齐明玉彻底愣住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圣上为公主择的驸马，是人中龙凤，与公主门当户对。”顾西舟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一字一句，“至于山洞之事，不过是公主失血过多，头脑不清之际行了逾越之举。若公主觉得有损清誉，末将愿以死谢罪。”
以死谢罪？
顾西舟宁可死，也不想娶她？！
齐明玉怔怔地看着他。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顾西舟沉默地垂下眼，避开了她的视线，这无声的默认比任何言语都更伤人。
齐明玉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
在那个阴冷潮湿的山洞里，他为她取暖，喂她喝水，给她包扎伤口。
当他们拥吻的时候，她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了动摇，看到了挣扎，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温柔和心疼。
那不是假的！
可为什么一出山洞，顾西舟就变了？
变得如此冷酷，如此陌生？
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席卷而来，齐明玉的眼泪终于决堤。
“顾西舟，你混蛋！”
齐明玉喊了一声，转身跑出了驿馆。
顾西舟站在原地，直到那抹艳丽的红色身影消失在门口，他才缓缓抬起头，望向她离去的方向。
紧握着长枪的手，青筋毕露。
这京都，是待不得了。
“来人！”
“将军，有何吩咐？”
顾西舟阴沉着脸：“提前收拾好行军装备，等陛下的寿辰一过，马上回边关！”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