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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那个从时间裂缝里走出来的“我”,她走得特别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跳上。她的影子没有落在地上,而是浮在半空中,弯弯曲曲的,像是连光都不愿意靠近她。她穿的衣服和我一模一样——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卫衣,袖口还破了个小洞,是我昨天不小心被桌角勾破的。可她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眼神空空的,却又让我觉得特别熟悉,好像她是藏在我心里最深最深的那个秘密。

我的手还按在那块石碑残片上,掌心烫得厉害,像是握住了刚从火里拿出来的铁片。那股热顺着胳膊往上爬,皮肤底下像有无数小针在轻轻扎。我想把手抽回来,可手指像是被黏住了,根本动不了。石碑上的纹路忽然开始发光,那些原本断掉的符文竟然一点点动了起来,像冬眠醒来的蛇,慢慢往我的指尖爬。

可那热度一下子又没了。

就像有人突然往我头上泼了一盆冰水,从指尖冷到后背。我猛地一抖,喉咙发紧。周围的光丝阵图开始倒退,像被人按了倒放键,散开的符文一条条往回走,像退潮时被海水带回的贝壳,重新贴回原位。地上的裂缝也开始自动合拢,灰尘翻滚,砖头一块块归位。我刚松了口气,那些刚愈合的缝又“轰”地炸开,比之前更深更密,像一张可怕的网在我脚下张开。

我脚下一空,却没有往下掉,反而往上飘,好像天地颠倒了。重力不再往下拉,而是朝头顶的虚空拽我。我的头发竖起来,衣服翻飞,背包里的东西全浮在空中——一支笔、半包饼干、一张皱巴巴的车票,全都悬着,像被看不见的手托着。我伸手去抓那支笔,指尖刚碰到,“啪”一声,它炸成了一团微光,碎成无数小星星,飘散在空气里。

呼吸变得好难。

每次吸气,嘴里都干干的,像塞满了旧报纸,喉咙里还有股铁锈味。呼出去的气却是热的,烫得脸发红,连睫毛都微微卷了。更奇怪的是,我吐出的每一口气,都在空中变成小小的光点,然后“砰”地炸开,像放了个迷你烟花,蓝紫色的光一闪就没了,留下一点淡淡的焦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小声问宝盒,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它没回应。

屏幕黑着,粉色宝石也不闪了,像个坏掉的小灯泡。我把它拿到眼前,轻轻拍了两下,可它还是没反应,连一丝光都没有。我心里一紧,下意识把它贴在胸口,好像这样它就能听见我的心跳。可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它以前从没这么安静过。哪怕再危险,它都会用那甜甜的电子音说:“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请保持冷静哦~”可现在,它就像彻底断电了,连装都不装了。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皮肤下还有那三股颜色——银白、赤红、灰蓝,像三条小蛇在血管里游。以前它们各走各的,互不打扰,可现在它们打起来了。银白撞向赤红,像闪电劈进火堆,爆出一串小火花;灰蓝悄悄缠上来,像雾一样渗进中间,搅得我整条胳膊发麻,手指直抽。不怎么疼,但一直拉着,像有无数细线在身体里扯来扯去。

脑子里也乱成一团。

一会儿是妈妈抱着我说:“肩膀就是呕吐袋。”她声音温柔又坚定,“难受的时候,就靠在妈妈肩上吐出来,别憋着,妈妈的肩膀就是你的呕吐袋。”那时我才六岁,发烧到四十度,吐得她衣服全湿了,可她一直抱着我,轻轻拍我的背。

画面一跳,到了八岁那年。我折了一千只彩色纸星星,放进玻璃瓶里,许愿“妈妈永远不要离开我”。可那天晚上风太大,窗户没关,瓶子被打翻,星星全飞走了。我光着脚追出门,踩在凉凉的水泥地上,看着那些彩色的小点在夜里飘散,像一群逃走的萤火虫。

再一跳,是十年后——我站在一片废墟中央,四周高楼倒塌,焦黑的钢筋像枯死的树枝刺向天空。天上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只有一扇巨大的门,烧得通红,门缝里渗出暗红的光,像熔岩在流。门上刻着好多名字,密密麻麻的,像墓碑。我认出了几个:陈锋、老周、阿哲……还有我自己。

我不是没想过未来。

可我从没想过,未来会是这样一片死寂。

画面又变了。

我穿着银白色的长袍,手里握着权杖,脚下跪着无数人。他们低着头,齐声喊我“神”。可我一点都不开心,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已经没有风吹乱头发,没有雨打湿衣服,也没有谁会因为吃不到火锅而难过。所有人都安静得像设定好的程序,连哭和笑都是标准模板。我成了他们的信仰,却成了情感的荒原。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

我咬了下舌尖,疼,说明不是梦。

我紧紧攥住石碑残片,边缘割进掌心,血慢慢流出来,一滴、两滴,落在空中却没有落下,而是缓缓浮起,像被什么力量吸着。我盯着那滴血,看它飘到半空,然后分成三份,分别被银光、赤红、灰雾吸走。银白吞下时,像雪融进光里;赤红像火焰卷走火星;灰蓝最安静,像雾吸走了露水。

就在那一刻,我听见一个声音——不是耳朵听到的,是从骨头里冒出来的。

“你是谁?”

不是别人问的,是我自己在问。

那声音低低的,很累,带着一种遥远的回响,像是从无数个时间碎片里拼出来的。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答。我是谁?是那个躲在妈妈怀里看南天门开启的小女孩?是那个拿到许愿宝盒时笑出眼泪的少女?是实验室里熬夜写数据的研究员?还是站在天界门前大喊“我才不是复制品”的反抗者?

我闭上眼,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可记忆像被风吹散的纸,到处乱飞。

然后,我做了一件事:我把残片贴在胸口,闭上眼睛,想起妈妈追星星那天的样子。她跑得好急,鞋都掉了,头发乱飞,嘴里还在喊:“别怕!妈妈替你把星星抓回来!”她的背影那么瘦,可那一刻,她好像能撑起整个夜空。

就在那一瞬间,所有混乱都停了。

时间静止了。

不是整个世界停了,而是我之外的一切都停了。风不动,光不闪,连漂浮的血珠都定在半空,像一颗颗红宝石。我能呼吸,能心跳,能思考。我低头看手,那三股力量也不动了,银白、赤红、灰蓝各自变成一条细线,安静地盘在我的血管里,像终于听到了某种古老的召唤。

然后,我看见了“环”。

不是真的东西,是一种感觉。我好像站在一条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的路上,两旁站满了“我”。有小时候扎着羊角辫、抱着布娃娃的我,眼睛亮得像星星;有刚拿到许愿宝盒时笑出眼泪的我,手里攥着那张“愿望生效”的通知单;有对着同事翻白眼的小职员我,一边吐槽老板一边偷偷改数据;有站在天界门前大喊“我才不是复制品”的我,声音嘶哑却坚定。

她们全都手拉着手,围成一个圈。

圈的中心,是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南天门开启的那一刻。

我明白了。这不是时间线,是因果环。所有的选择,所有的结果,都在这里打了个结。爸爸的研究从那天开始,因为他亲眼看到了南天门;许愿宝盒的项目从那天立项,作为“愿望能量”的容器被秘密研发;陈锋的野心也是从那天萌芽,他原本只是个普通研究员,却在那晚看到了“神迹”,从此走上歪路;而我,从那天起就成了被选中的人——因为我是唯一一个在南天门开启瞬间,同时接触到三股原始能量的活人。

想解开这个环,就得回到打结的地方。

我低头看宝盒。

它突然抖了一下,像被电了一下。屏幕“啪”地亮了,可不再是平时那种可爱的粉色字体,而是血红色的、歪歪扭扭的字,像是用指甲刻出来的,每一笔都带着挣扎:

【检测到宿主愿力达标,解锁“愿望回溯·根源级”——可回溯至二十年前南天门开启之刻。警告:此操作将重置部分现实,不可逆。】

我还来不及反应,宝盒“啪”地自动弹开,粉色宝石猛地射出一道光,直冲天上。那光不是直的,而是像绳子一样,在空中打了个结,然后慢慢展开,变成一条螺旋状的通道,像dNA一样缠绕上升,通向一片扭曲的夜空。

通道那头,是二十年前的夜空。

星星很亮,云很薄,一道金色的裂缝横在天边,像被人用刀划开的布。我看见小小的自己正躲在妈妈怀里,穿着粉色小裙子,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指着天空大喊:“妈妈!门!天上有个门!”声音稚嫩,又兴奋又害怕。

妈妈抱着我,没说话,只是把我搂得更紧,一只手轻轻拍着我的背。她望着那道裂缝,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眼神。她知道那不是普通的光,她一直都知道。后来我才知道,她也曾是研究团队的一员,只是在发现真相后选择了退出,带着我隐姓埋名地生活。

我知道那是南天门第一次开启,也是所有一切的起点。

爸爸的研究从那天开始,许愿宝盒从那天立项,陈锋的野心从那天萌芽,而我,从那一刻起就成了唯一能承载“愿望回溯”权限的生命体——因为我同时接触到了银白(时间之源)、赤红(欲望之火)、灰蓝(虚无之息)三种原始能量。

现在,我有机会回到那天。

不是为了改变什么,而是为了选择——到底要不要让这一切发生?

如果我不让南天门开启,爸爸就不会开始研究,许愿宝盒就不会诞生,陈锋也不会走上极端,世界或许会回归平静。可代价是什么?是妈妈可能永远不会认识爸爸?是我根本不会出生?还是说,连“我”这个存在,都会被抹去?

宝盒轻轻震动,像是在催我。

我伸手想去碰那条时间通道,手指刚碰到光,体内的三股力量突然一起震动。银白退缩了,像受惊的月光;赤红咆哮起来,像野火燎原;灰蓝低低地鸣响,像深海里的叹息。它们像是在害怕,又像是在提醒我什么——也许,回到过去,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也许,真正的答案不在起点,而在终点。

我收回手。

闭上眼,再睁开。

我知道,一旦踏进去,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现在的我,认识的朋友,经历的事,甚至妈妈那句“肩膀就是呕吐袋”,都可能消失。可如果不回去,未来就会在某个我不愿看到的地方崩塌——那个没有风、没有雨、没有眼泪的世界,终将成为现实。

我低头看着宝盒,轻声说:“你以前总装可爱,说什么‘系统守则第三条’,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它没回。

但我感觉到它在发烫,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那热度从掌心传到心里,像是一种无声的告别。

我深吸一口气,把石碑残片塞进宝盒的夹层里。“咔哒”一声,像是锁上了,也像是扣下了命运的扳机。

然后我抬起脚,踩上了那条由光组成的路。

脚底传来熟悉的温度,就像小时候踩在夏天的柏油路上,热乎乎的,带着阳光的味道。一步落下,四周的“我”同时转头看我,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带着某种……期待。她们没说话,可我读懂了她们的目光——那是无数个我,在无数个时间点上,共同投来的信任。

我往前走了一步。

又一步。

光道在我脚下延伸,背后的现实一点点模糊。砖墙化成光点,天空褪成灰白,妈妈的身影渐渐透明,像一张被水泡湿的老照片。我知道,只要再走七步,就能抵达南天门开启的瞬间。

第六步落下时,我听见一个声音。

不是从通道那头来的,也不是从宝盒里传出的。

是我自己的声音。

但不是现在的我,是十年后的我,在黑暗中低声说:

“你真的以为,回到过去就能解决问题吗?”

那声音很平静,却像一把刀,狠狠扎进我心里。

我没有停下。

第七步,落下。

光道尽头,夜空清澈,金门初开。

我站在二十年前的夏夜,风吹起我的发,远处传来蝉鸣。

我知道,这一次,我不能再逃避。

因为真正的选择,从来不是改变过去,而是面对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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