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仪彻底被震撼了。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原来，在吴珩的眼中，这个案子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刑事案件。
更是一场关于人性、牺牲与救赎的考验。
他要的，不只是一个冰冷的法律结果。
他想看到的，是这起悲剧背后，人性的最后一点微光。
过了许久，苏婉仪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的目光里，充满了对吴珩的敬佩和认同。
她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实在是太浅薄了。
苏婉仪郑重地点了点头，认同了他的想法。
江城十三中。
正是上课时间，校园里很安静。
只有教学楼里，传来各班老师抑扬顿挫的讲课声，和学生们朗朗的读书声。
高二（7）班的教室外，吴珩靠在走廊的栏杆上，姿态闲散。
他没有穿警服，一身便装让他看起来更像个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
里面，一个戴着眼镜的女老师正在上英语课。
吴珩很有耐心，一直等到下课铃声响起。
女老师夹着教案走了出来，看到吴珩，有些疑惑地停下脚步。
“你好，请问你找谁？”
“老师您好。”吴珩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我找朱曜，我是他哥哥。”
他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朱曜的哥哥？”英语老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印象里，朱曜的家庭情况似乎有些复杂。
不过，看吴珩的样子，文质彬彬，不像坏人。
“行，那你等一下，我把他叫出来。”老师点了点头，转身回了教室。
很快，一个瘦高的男生跟着老师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校服，身形单薄，低着头，似乎不太敢与人对视。
这就是朱曜。
十七岁的少年，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
“是你？”
朱曜抬起头，看到吴珩，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不解。
他哥哥朱奕辰在省医院上班，这个时候怎么会来学校？而且，长得也不像啊。
吴珩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直接上前一步，很自然地揽住他的肩膀。
“出来说。”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天然的亲近感，让朱曜下意识地跟着他走。
英语老师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嘀咕了一句：“兄弟俩感情还挺好。”
吴珩没有带朱曜去办公室，而是直接穿过教学楼，来到了学校后面的大操场。
午后的阳光正好，塑胶跑道被晒得有些发烫。
几个体育生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除此之外，空旷的操场上再无他人。
“你找我干什么？”
直到这时，朱曜才终于反应过来，警惕地挣脱了吴珩的手。
吴珩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平静的审视。
“别动。”吴珩的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魔力，让朱曜的双脚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抓你。”
吴珩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
“你哥哥，朱奕辰，今天早上来自首了。”
“他说，赵梅是他杀的。”
轰！
朱曜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响。
他整个人都懵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放大。
哥哥……自首了？
怎么会？
怎么可能！
“不可能！”他嘶吼出声，情绪瞬间失控。“我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是他！”
“可所有证据都指向他。”吴珩的语气依旧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我们在你外婆赵梅的尸体里，检测出了大剂量的安眠药成分。”
“我们查到，你哥哥朱奕辰，利用职务之便，从省医院里开出了这种处方药。”
“还有那把凶器，菜刀。”
“上面，只有他一个人的指纹，擦得很干净。”
吴珩每说一句，朱曜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像是寒风中一片孤零零的树叶。
“不……不是的……”
“我们调查了朱奕辰的杀人动机。”吴珩完全无视了他的辩解，继续说道。
“他和你外婆赵梅，虽然关系算不上亲近，但也没有深仇大恨，完全没有到需要杀人的地步。”
“一个没有杀人动机的人，却留下了一堆指向自己的证据。”
吴珩向前走了一步，逼近这个几乎要崩溃的少年。
他的目光，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要将少年所有的伪装和躲藏，都剖开来看。
“朱曜，告诉我。”
“他为什么要替你顶罪？”
最后这个问题，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朱曜情绪的闸门。
少年紧绷的身体，在这一刻彻底垮掉。
“哇——”
他再也支撑不住，蹲在地上，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压抑了太久的恐惧、委屈、痛苦，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他的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绝望。
吴珩没有说话，也没有去安慰他。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着。
这是他的人性实验。
他需要看到最真实的反应。
哭了很久，朱曜的声音才渐渐变得沙哑，他断断续续地抽泣着，开始诉说。
那是一个被隐藏在平静生活之下的，黑暗而残酷的角落。
“我外婆……她一直都不喜欢我……”
“我爸是入赘的，她就觉得我们一家都欠她的。”
“她骂我妈是赔钱货，骂我是没人要的贱种……”
“贱种。”
这个词，从一个十七岁少年的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沉重。
“后来，我爸出了车祸，腿断了。她……她就逼着我妈跟他离了婚，把我爸赶出了江城。”
“从那以后，她就变本加厉。”
朱曜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和恨意。
他撸起自己的袖子。
那截看起来瘦弱的手臂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痕。
有陈旧的淡褐色疤痕，也有刚刚结痂的紫红色伤口。
触目惊心。
“她不高兴了，就拿晾衣架抽我，拿针扎我……”
“她说，我爸是个残废，我就是个小残废，活着就是浪费粮食。”
“我妈呢？”朱曜惨笑一声，眼泪又流了下来。“她就知道哭。她不敢反抗，她也怕我外婆。”
“每次我被打，她就躲在房间里，假装听不见。”
“这个家里，只有我哥……”
“只有我哥，会偷偷给我买好吃的，会给我买药膏，会抱着我说，小曜不哭，有哥在。”
少年的声音哽咽，充满了对哥哥的依赖。
“出事那天……她又骂我，骂得很难听，还动手打我……”
“我不知道怎么了，脑子一热，就跑到厨房拿了刀……”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倒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