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井台上就传来了“吱呀”的绞绳声。张婶提着水桶站在井边,手里的木轱辘转得慢悠悠,井绳一圈圈绕上去,带着桶底的水珠,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早啊,张婶。”凌恒背着竹筐路过,筐里装着刚从后山采的野薄荷,带着晨露的湿凉。
“早,小凌,”张婶把装满水的桶提上来,喘了口气,“这井水凉,早上用来湃西瓜正好,等会儿给你留半块。”
井台上的石板被常年的水渍浸得发黑,边缘却磨得发亮。墨渊打着哈欠走过来,揉着眼睛往井里看:“这井深不见底,小时候总怕掉下去,现在看,倒像面大镜子。”
井水里映着灰蒙蒙的天,还有两人的影子,被水纹晃得歪歪扭扭。小花飘到井口,用花瓣碰了碰水面,影子立刻碎了,吓得它往后缩了缩,引得张婶直笑。
“这井可有年头了,”张婶往水桶里撒了把明矾,“我嫁过来时就有了,听老人们说,是建镇时挖的,供着半个镇子的人喝水。”她指着井壁上的青苔,“这青苔长得旺,就说明井水甜,要是黄了,就得淘井。”
说话间,卖花姑娘也提着水壶来了。她把水壶放在井台上,弯腰打水时,头上的蓝布巾滑到肩上,露出被晨光染成金色的发丝。“今儿得早点去摘花,”她笑着说,“昨儿山匪被赶走的消息传开,镇上的人都想买花添添喜。”
墨渊自告奋勇帮她打水,却没掌握好力道,水桶刚碰到水面就翻了,溅了他一脸水。“毛手毛脚的,”卖花姑娘递给他块帕子,“这打水得巧劲,不是靠蛮力气。”
凌恒接过绳子,手腕轻轻一拧,水桶稳稳沉入水中,再一提,满满一桶水,晃都没晃。“学着点,”他把水桶递给卖花姑娘,“跟练剑一样,得懂借力。”
墨渊撇撇嘴,却还是认真看着,眼里透着股不服输的劲。
日头慢慢爬上来,井台上的人多了起来。巧铜张扛着工具箱路过,往井里扔了块小石子,听着“咚”的回声笑了:“这井够深,要是山匪再来,把他们扔进去当淘井了。”
“可别瞎说,”张婶嗔怪道,“这井是救命的,可不能沾血腥。”
人们提着水桶来来往往,脚步声、说笑声、水桶碰撞的“哐当”声,在井台上织成一张热闹的网。小花飘在井绳上,随着绳子的晃动轻轻摆,像个荡秋千的小调皮,铜铃铛“叮铃”响,混在喧闹里,格外清亮。
凌恒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这口井就像青石镇的根,深深扎在地下,默默供着水,养着人,不管外面有多少风雨,它都在这儿,稳稳的,甜甜的。就像那些守着镇子的人,看似平凡,却用最实在的方式,撑着日子往前走。
张婶的水桶装满了,她提着桶往家走,背影在晨光里被拉得很长。“记得来拿西瓜啊!”她回头喊了一声,声音被风吹得软软的。
墨渊终于学会了打水,虽然桶里的水晃出了不少,却还是得意地举给凌恒看:“你看,我也行!”
凌恒笑着点头,目光落在井台上的水渍上,被晨光晒得渐渐发亮。他知道,这井水还会继续流淌,这井台上的热闹还会继续,就像青石镇的日子,不管经历过什么,都会在晨光里,重新变得鲜活而踏实。
卖花姑娘提着水壶离开时,篮子里的野薄荷被风吹得轻轻晃,带着股清冽的香。小花跟在她后面,回头望了眼井里的倒影,此刻已经映出了湛蓝的天,和几片悠悠飘过的云,像幅刚画好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