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挂断程楠的电话后，我在书桌前坐了许久。程楠带来的消息像一块石头投入心湖，激起的不只是涟漪，还有深藏水底的泥沙。孙雅的动作比我想象的更快，也更直接。她绕过我，直接去找了林牧之和李舒。
“控诉”这个词从程楠嘴里说出来时，带着一种戏剧化的夸张，但我能想象出孙雅当时的语气和神态。她向来觉得我过于强势，我找来邱雨涵，在她看来，更是坐实了我要“独揽大权”的意图。程楠在电话那头的兴奋难以掩饰，但我不能让他看出我的慌乱。平静地感谢，然后挂断，是我能给出的最好反应。
然而，独自一人时，那种被背叛的感觉还是渗出来。共振俱乐部，这个曾经带给我带来归属感和成就感的地方，此刻却布满了裂痕。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决定主动出击，从李舒入手。
拨通李舒的电话时，我尽力让声音显得松弛：“李舒，晚上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吃饭？”
“可以。我正好也想找你聊聊。”
“好，那就我们俩？”
“要不……”李舒犹豫了一下，提议道，“把大家都叫上吧？也很久没聚了。不过……先别叫那个外语院的学弟，他叫什么来着？”
她连名字都不愿提，看来成见已经产生了。“我没打算叫他，他特别忙，我也请不动。上次我也只是请他参与一下咱们协会的活动，让他先了解情况而已。”我趁机再次强调我的初衷，“既然说到这里，我真的觉得，无论是从能力、精力还是对新鲜事物的接纳度来看，邱雨涵都是比我更合适接手共振俱乐部的人选。我下半年要去羊城实习，俱乐部不能没人管。”
李舒的语气缓和了些，息事宁人地安抚我：“你先别着急。我知道你的想法，也明白你的难处。但负责人的人选不是小事，还是应该听听大家的意见。好吗？”
“好。”多说无益，我应下了。
晚上，我故意迟到了几分钟。走到包厢门口，里面激烈的争吵声就已经传入耳中。
程楠的声音格外明显：“我是跟她说了，怎么啦？就准你告状，不准我说啊？”
孙雅厉声反驳：“林牧之还是共振俱乐部的负责人吧！他是不是应该知道情况？我跟他汇报有问题吗？”
这个答案显然中了程楠下怀，他冷笑一声，继续说：“没问题啊，我说有问题了吗？你去跟林牧之说，为什么不先通知梓寻一声呢？这么悄悄去说，谁知道你怎么说的，有没有添油加醋。”
孙雅还没吭声，孙艺兴按耐不住了，愤然骂道：“你他妈的再说一句试试！孙雅去跟林牧之沟通，天经地义，要告诉谁？你算什么东西，拿着钱加入的就想指点江山啊！”
程楠不以为然：“嚯！真是又当又立！我怎么加入的关你什么事？你看不惯，也拿着钱加入啊？我可是林牧之找来的！”
听到这里，我索性推门进去了，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我环视一圈包厢内的情况，孙雅面红耳赤，孙艺兴胸口起伏，恶狠狠地瞪着程楠。辛小小坐在肖景明旁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李舒坐在主位，眉头紧锁。程楠倒是气定神闲，颇为得意。肖景明则第一时间看向了门口。我的出现，暂时抑制了爆裂的氛围。
我挤出一个笑来，点点头：“不好意思，有点事耽误了。昨天我约李舒吃饭，她说大家好久没聚了，不如趁机团建一下。”
辛小小马上附和：“确实挺久没聚齐了”
李舒也应道：“大家都去实习了，就我留在本地，又打算考研，时间还好协调一点。”
肖景明默不作声地为我斟了茶水，我侧过头，用唇语无声地说了句“谢谢”。他没有看我，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我清了清嗓子，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我们系大三下学期就要实习，所以跟大家见面的时间肯定会越来越少。”
李舒顺着我的话问：“你们都打算去哪里实习？”
辛小小先发话：“我回北京。梓寻是不是去羊城啊？”
“是的。这就是为什么我那么急地把邱雨涵介绍到共振俱乐部来。他才大二，时间和精力都更充裕，他的能力有目共睹，不了解的可以去打听一下。他本来因为太忙，是不想来的，是我费尽心思，才把他请来……”
我还没说完，孙艺兴就冷哼一声打断了：“你怎么就知道他一定适合呢？”
“我觉得他一定适合。这是我基于对他能力和为人的观察做出的判断。但我不强迫你赞同我的判断，你可以去找你觉得更合适的人。俱乐部是大家的，谁有更好的人选，都可以推荐。” 我刻意顿了顿，语气冷了下来，目光转向孙雅，“我只是希望，有什么不满，开诚布公地谈。”
孙雅猛地抬起头，脸颊更红了：“我觉得邱雨涵的目的不单纯！我就是外语院的，对他很清楚。他那个人，眼高于顶，凭什么对我们这个小俱乐部这么上心？与其说他是为了共振俱乐部来的，不如说是为了你来的！”
我看着她又气又急的样子，心里升起一种荒谬感。“谢谢你看得起我，把我的魅力估计得这么高。但对我来说，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答应帮忙，只要他有能力为俱乐部做事，并且能把它做好，这就足够了。难道非得像林牧之那样，不顾一切，才叫做热爱吗？”
李舒自然容不得我置喙：“每个人对热爱的表达方式都是不同的。执着是一种，理智的付出也是一种。我们没有权利去批判别人的方式。但如果想要做好共振俱乐部，延续它的生命力，没有一份发自内心的责任和投入，是不行的。”
“我已经尽力了。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俱乐部能好。但再多的热情和愿望，也要面对现实。邱雨涵是我目前能找到的最合适的人选。”
包厢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终于，李舒像是下定了决心：“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投票吧。现在，就在这里，匿名表决是否同意将邱雨涵作为俱乐部下一任负责人的人选。同意的，请举手。”
“匿名？”程楠忍不住出声，“举手算什么匿名？”
“那就写纸条。”李舒从包里拿出便签纸，发给大家，“写下同意或反对，然后折起来。”
这个提议让气氛更加凝重。我看到辛小小接过纸条，低下头，飞快地写下什么，然后紧紧将纸条攥在手心。程楠则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写完，肖景明接过纸条，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写字的手指停顿了片刻。我也拿起笔，在小小的纸片上写下“同意”两个字。
李舒拿出一个空的纸巾盒：“写完的，放进来吧。”
我们依次将折好的纸条投入纸盒。接着，是联系那些未能到场的成员。我们各自拿出手机，发信息，打电话，统一说明情况，等待他们的回复。
当所有场外投票最终统计完毕，李舒将纸盒里的纸条也倒出清点后，结果出来了，居然是平局。
这个结果，意味着折腾了一番，问题并没有解决。全场再次陷入沉默。这时，李舒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她拿起手机，飞快看了一眼，表情有瞬间的凝固，随即，她抬起头，用清晰的声音宣布：“牧之刚刚回信息了。他说，他投赞成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