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扎菲的部队返回班加西时，太阳正悬在天空的最高处。
闪电风暴的雷雨已经过去。
空气中弥漫着原油燃烧后的味道。
吉普车在距离要塞一公里外停下。
鲍里斯第一个跳下车。
他魁梧的身形在看清前方景象的瞬间，彻底凝固。
要塞已变成一片广阔到望不见边际的废墟，无数残骸还在冒着袅袅的黑烟。
曾经的要塞中心，大地化作了一片黑色的琉璃。
视线尽头，一朵肮脏的、混合着黑烟与烈火的蘑菇云，如同一道丑陋的伤疤，顽固地悬挂在天际。
“我的天……”
李建国喃喃着，他几乎是从车上滚下来的，双腿发软，险些跪倒。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卡扎菲的嘴唇颤抖着，他望向那片被彻底抹平的油田区，那里曾是他们未来的希望，是利比亚的黑色黄金。
此刻，却只剩下一片仍在燃烧的地狱。
“老大！”
李建国第一个看见了周明。
周明就在那片琉璃化的废墟正中，一个身影孤零零地站着。
他全身被雨淋透，像一尊被战火熏黑、失去了灵魂的雕像。
众人快速冲到周明跟前。
“老大！你怎么样！”
李建国一把扶住周明的胳膊，入手却是一片僵硬的冰冷。
喀秋莎挤开人群，打开她从不离身的医疗箱，取出便携式生命体征监测仪，熟练地贴在周明的脖颈与手腕上。
一串绿色的数字在屏幕上平稳跳动。
心率正常。
血压正常。
除了体表一些细小的擦伤，他没有任何问题。
可周明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前方，一动不动。
众人手忙脚乱地将周明抬上担架，送进了临时搭建的帐篷里。
周明没有反抗。
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睁着眼睛，凝视着帐篷的顶棚，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进入了一种最低功耗的待机状态。
他在思考。
变故来得太快，冲击太大。
但越是如此，他的大脑就越是冷静，疯狂处理着涌入的每一个信息碎片。
第一个问题：
真正的爱因斯坦，已经死了。
那么，那个冒牌货究竟是谁。
为什么系统的面板，会清清楚楚地显示出【阿尔伯特·爱因斯坦】这个名字。
【若目标告知为真实姓名，系统将予以显示。若为化名或代号，则不显示。】
脑海中，那个与他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用毫无波动的语调给出了答案。
周明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这个答案，让谜团变得更加深不见底。
这意味着，那个爆炸头的真实姓名，就是阿尔伯特·爱因斯坦。
一个死人，顶着自己的名字，活生生地站在了面前。
难道说历史记载中的死亡本身就是一场骗局，他假死脱身，加入了那个神秘的五十一区，甚至成为了领袖？
不，如果只是这样，事情或许太简单了一些。
这背后，一定有某个更关键的环节，被自己忽略了。
第二个问题是：谭雅。
爱因斯坦在带走她时，特意强调了她的“基因”是五十一区的资产。
还有那阵只对谭雅有效的迷魂气体。
难道谭雅是五十一区派来监视自己的棋子？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
逻辑上说不通。
他与谭雅在纽约的相遇，纯属偶然。
那时的他，只是一个在战场上挣扎求生的动员兵，根本不值得五十一区这种庞然大物耗费如此大的力气去布局。
更何况，谭雅的阵营明确显示为【人类】。
那高达80点的好感度，是无数次并肩作战，用鲜血与信任换来的，不可能作假。
她和自己一样。
都是棋子。
一个被五十一区制造，或者改造过的，特殊的棋子。
最后是：爱因斯坦的动机。
如果他真的想除掉自己，在刚刚，在自己最虚弱的时候，有无数种方法。
一颗子弹。
甚至不需要子弹，只要闪电风暴的余波再偏移几米，自己就会彻底化为焦炭。
但他没有。
他留下了那句无声的唇语：“想救她，就到欧洲来。”
这一切，都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
杀死自己不是目的。
把他这颗棋子，从北非的棋盘上拿起来，再重重地，拍到欧洲的棋盘上，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可这又与他之前的进取中东的战略，完全矛盾。
一个建议自己稳扎稳打，先取中东，再图欧洲的战略家。
转眼间，就用最暴烈的方式，逼着自己立刻前往欧洲。
前后矛盾，破绽百出。
周明闭上眼睛。
开始想象各种可能性。
无数的线索与推论在他的脑中交织、碰撞、重组。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帐篷外的喧嚣声，从最初的慌乱，渐渐变得有条不紊。
那是士兵们在清理废墟，在搭建新的防御工事。
从先前占领的尤里要塞和盟军要塞赶来的支援部队，带来了大量的工程车辆与物资，也加入了重建工作。
夜幕，降临了。
周明躺不住了。
他猛地坐起身。
守在一旁的李建国一个激灵，立刻扑了过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和喜悦。
“老大！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周明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他站起身，大步走出了营帐。
夜风清冷，吹散了他身上最后一丝虚弱感，也吹散了他眼中的所有迷茫。
他走到一片刚刚清理出来的空地上。
在他的面前，是数百名自发停下手中工作，默默注视着他的士兵。
他们的眼神里，有劫后余生的崇敬，有对未来的迷茫，更有对他这位指挥官的最后期待。
周明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枚胶囊。
在数百道目光的注视下，他将胶囊扔在地上。
砰。
白色的烟雾散去。
一艘潜艇，凭空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它静静地卧在陆地上，舰体漆黑，线条狰狞，充满了苏维埃式的暴力美学，舰首的撞角闪烁着金属的寒光。
士兵们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
那是刚到地中海时俘获的雷鸣潜艇。
是时候了。
周明转过身，面向他的士兵们，面向这片被摧毁的土地。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仿佛一柄重锤，敲碎了所有的绝望与迷惘。
“建立一支海军。”
“向欧洲，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