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塔科技与生物科技在暗室中的密谋，周游并不知晓。即便知道，他大概也不会在意。在他眼中，夜之城的公司巨头们早已悉数列在清算名单上，区别无非是动手的早晚而已。若有哪个公司跳得太高，他不介意提前拿一个来祭旗，权当杀鸡儆猴。
此刻的周游，正应了狗镇军阀汉森的邀请，前去商讨所谓“要事”。
他如约前往，身边却跟了个不请自来的“尾巴”。
被奥特重塑了身体的强尼·银手，此刻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地勉强跟在周游身后，那具娇小的身躯仿佛随时会散架。
周游无奈地再次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这位几乎走不成直线的“少女”，忍不住开口：“我说，你这状态跟宿醉未醒有什么区别？听我一句劝，找个地方好好歇几天。”
“不……不行！”强尼倔强地瞪着周游，硬撑着挺直腰板，“我没事！不就是和罗格……‘交流’了几天吗？老子还行！再来十个也顶得住！”
尽管奥特明令禁止强尼安装“大钢炮”，但在这个“办法总比困难多”的时代，显然，罗格找到了某种能与强尼当前这具身体“兼容”的娱乐方式。
“既然你这么说。”周游无所谓地耸耸肩，“那咱们得快点了，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我这个人，不喜欢迟到。”
“没问题！”强尼嘴硬道，努力把微微发颤的双腿站直，“老子也最讨厌迟到。”
这已记不清是第几次踏入汉森的专属会客室了。门口的守卫们对周游相当熟悉，例行公事地简单检查后便予以放行。
至于跟在旁边的强尼？没人会过多留意一个身上没几两义体的小姑娘。
再次见到汉森时，这位狗镇军阀的脸色相当难看。而能有本事让他如此憋闷却又无从发作的，此刻看来，只有那个始终以全息投影形态悠然待在他身边的——
奥特·坎宁安。
会客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而制造这片压抑沉默的元凶——奥特·坎宁安的全息影像，正一脸淡然，甚至可以说是漠然地看着刚刚进门的周游。
汉森勉强从脸上挤出几丝扭曲的笑容，这对他这个习惯了发号施令的军阀来说，简直比挨枪子还难受。但形势比人强，他是真的对这个无处不在的流窜AI无计可施了。
他不是没试过反抗。他动用过手下最顶尖的黑客，尝试过物理断网，甚至不惜代价弄来了军用级的隔离设备。他不奢求能消灭这个怪物，只求能将她暂时阻隔在外，获得片刻的喘息和谈判空间。然而，这小小的愿望在强大的奥特面前也成了奢望。无论他采取何种措施，奥特总能像流水一样无声无息地突破禁锢，再次出现在他的核心网络中。
更让他心底发寒的是，他有一种清晰的直觉：这个本就强大得离谱的流窜AI，似乎又进化了。她变得更加难以预测，更加深不可测。
“瞧瞧。”周游仿佛没感受到这凝重的气氛，领着脚步还有些发飘的强尼自顾自地在沙发上坐下，脸上带着看戏般的笑意，“你们这是又闹什么矛盾了？非得把我叫来当裁判？”
奥特率先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恶人先告状的理直气壮：“汉森阁下意图违约。我已经按照约定，帮他解开了那个‘藏品’的加密锁，但他现在却拒绝履行他的承诺，协助我完成必要的步骤。”
“哦？”周游将目光转向汉森，啧啧有声地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点调侃，“汉森阁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跟奥特做生意，童叟无欺是基本准则，你居然敢想着赖账？她没当场烧掉你的生物芯片，已经算是非常念旧情了。”
“周游先生！”汉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向这个看似能沟通的“正常人”解释清楚，“不是我想违约！是这位奥特女士，她……她疯了！她想要我的幽冥犬部队，正面、强行闯入荒坂塔！在那龙潭虎穴里找到什么见鬼的‘神谕’接口，然后把她的核心数据上传进去！这根本是自杀！”
“嗯哼，”周游点了点头，表情没什么变化，“然后呢？”
“然后？”汉森被这轻描淡写的反应搞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然后？”
“就是之后你决定怎么做啊？”周游摊了摊手，仿佛在问今天午饭吃什么。
“周游阁下！”汉森觉得自己可能没表达清楚，或者对方没理解其中的荒谬性和危险性，他加重语气，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重复，“我是说，奥特！要我的部队！去强攻！荒坂！塔！这可不是去市场买菜！”
“我知道啊。”周游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些许困惑，看了看一脸便秘的汉森，又扫过一旁已经开始无聊抠鼻孔的强尼和依旧平静的奥特，反问道：“这有什么问题吗？听起来不是很正常的一个委托任务？”
‘合着这里就他妈我一个人觉得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纯粹送死的任务呗！’
汉森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终于彻彻底底地明白了自己与眼前这三个“家伙”之间的本质区别。
他汉森，或许残忍、狡猾、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不管怎么说，他的思维逻辑依旧建立在一个“正常人”对风险、实力和现实的认知基础上。
而对面的三个呢？
一个是用着来历不明、效果堪称神奇的力量，自称“天使”的周游；
一个是早已脱离人类范畴，在数字深渊中穿梭，视黑墙如无物的最强流窜AI奥特；
最后一个，看上去最像人，但骨子里却是个五十年前就干过强闯荒坂塔、如今借尸还魂的传奇疯子强尼·银手！
在座的四人当中，只有他汉森，是一个还会权衡利弊、计算伤亡、考虑成败的“正常人”。
他什么都不是，也根本无法理解这群疯子的脑回路。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感，混合着愤怒与一丝无力，将他紧紧包裹。
“看来我们的汉森阁下已经无话可说，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周游像是法庭上的法官，一锤定音，为这场争论画上了句号。
接着，他转向汉森，用一种商量晚饭吃什么般的平常语气问道：“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安排部队去荒坂塔逛逛？”
“等等！等等！”汉森几乎是吼着叫停了这疯狂的对话，他决定把话彻底挑明，哪怕被这群疯子看不起，他也认了！“强闯荒坂塔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那里警备森严到了变态的程度！战术机甲像巡逻保安一样随处可见！更别提那些战争级别的电磁炮塔了！那玩意儿，只要被擦到一点点边，整个人就会像被砸碎的西瓜一样，‘嘭’——变成一滩碎肉！我的幽冥犬是精锐，但不是不死之身！”
“所以，”周游歪了歪头，精准地抓住了另一个重点，“你的意思是，你想白嫖奥特的能力，让她帮你解锁了那个宝贝容器，然后就不认账了？”
“不！我的意思是，这根本是一件无法完成的任务！谁去谁死！”汉森斩钉截铁地吼道，他甚至搬出了例子，“无论是谁来了都不行！哪怕是强尼·银手再生！”他指了指旁边一脸事不关己的银发“少女”，“现在的荒坂塔，可不是五十年前他闯过的那个了！它更坚固，更致命！”
“是吗？”周游闻言，有些不确定地挠了挠脑袋。他对荒坂塔的所有认知，几乎都来源于那段“游戏”记忆——V单枪匹马，从正门一路砍瓜切菜般杀到地下秘密基地。记忆里的画面，除了敌人多了点，自动炮台烦人了点，重型机甲硬了点……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了不起的？
哦，对了，还有一个印象深刻的大号“娃娃”——亚当·重锤。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实不记得V有对荒坂塔的防御发出过“无法突破”的感叹。在他的认知里，那更像是一个难度高一点、怪物密集一点的副本。
看着汉森那副快要崩溃的认真模样，周游心里也犯起了嘀咕：‘难道……现实里的荒坂塔，和‘游戏’里真的不一样？不会吧……’
所以，周游将目光投向了奥特。作为能在网络世界中肆意穿行的存在，她应该是对当前荒坂塔虚实最了解的那个。
奥特立刻领会了周游的意图，她的全息影像微微闪烁，用那标志性的、毫无情感起伏的电子音陈述道：“根据现有数据模型计算，如果汉森阁下投入其麾下‘幽冥犬’全部可调动精锐力量，并接受我的实时战术指挥，我们达成预设目标的成功率为：22%。”
“22%啊。”周游点了点头，仿佛听到了一个相当不错的消息，他扭头看向脸色铁青的汉森，语气甚至带着点鼓励，“我觉得这个概率很高了，完全可以一试。”
汉森的脸瞬间扭曲在了一起，像是生吞了一只活苍蝇。22%？这他妈叫很高？！如果是在战场上，他的哪个参谋敢拿着一个成功率只有22%的作战计划来让他批准，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把那个蠢货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这根本不是去执行任务，这是排着队去给荒坂的电磁炮塔当活靶子，是彻头彻尾的自杀！
但显然，此刻他面对的不是他的参谋。他强压下掏枪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试图做最后的挣扎：“这个计划的成功率太低了……我不能……我不能拿我手下士兵的命，去拼这么渺茫的机会。” 这话半真半假。汉森确实珍惜他手下士兵的命，但他真正视若臂膀、不容有失的，是那些最早跟随他建立狗镇、经历过生死考验的老兄弟。至于后来扩充的兵员？在必要时刻，也并非不能牺牲。只是，为了一个区区22%的概率，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在他看来简直是愚蠢透顶。
“你这个人，真是挑剔。”周游看着汉森那副如丧考妣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仿佛对方在无理取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