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白驹过隙,秦寿在望海村“隐姓埋名”的日子,晃晃悠悠就过去了一年多。这一年多里,他彻底融入了这个海边小渔村,成了村民们口中那个“有点神异却又讨人喜欢”的阿寿。
他的身体如同春天的竹子般抽条长高了些,虽然依旧是孩童模样,但眉眼间的灵动与偶尔流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沉静,让他显得格外与众不同。他体内的力量恢复得极其顺利,大宗师级别的修为已然彻底稳固,那浩瀚的内力如同温顺的江河,在经脉中奔流不息,神识笼罩范围也已扩展至方圆数十里,一念之间,便可感知村中鸡鸣犬吠、海上潮起潮落,甚至能模糊捕捉到更远方大陆上的一些宏大气息流动。重归陆地神仙之境,对他而言,已非目标,而是水到渠成的时间问题。
他依旧每日清晨雷打不动地去海边“静坐”(实则是修炼),其余时间,则尽情挥洒着他那压抑了四世的“玩心”。
他不再满足于仅仅“指点”渔汛,而是开始鼓捣一些更“高级”的玩意儿。他“无意中”发现将某种坚韧的海藻浸泡晾干后,编织的绳索更加耐用,便将这“偶然”的发现告诉了村里负责修补渔网的老人。他又“突发奇想”,建议村民在渔船底部涂抹一种混合了特殊鱼油和贝壳粉的涂料,声称这样能让船跑得更快些——实则他暗中动用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内力引导水流,让尝试的渔船确实感受到了速度的提升,于是这“发明”也被欣然采纳。
他甚至带着阿莲和村里的一帮孩子,在沙滩上搞起了“科研”。他们用沙子堆砌水渠,研究潮汐涨落;收集各种奇形怪状的贝壳和海螺,按照秦寿瞎编的“海外分类法”进行排列;他还尝试用不同的海水浓度来晾晒结晶“海盐”,虽然成品粗糙,却也让村民们觉得新奇不已。
当然,他最热衷的还是美食。靠着“海龙王爷眷顾者”的名头和时不时展现的“运气”(比如总能找到最肥美的海胆、龙虾窝),他成功怂恿村民们尝试了各种新的烹饪方法。烤鱼、鱼汤早已是家常便饭,他还“发明”了用烧热的石板煎鱼、用竹筒闷烧海鲜、甚至尝试用海泥包裹海鱼进行煨烤,美其名曰“叫花海鱼”。虽然失败次数不少,但也确实为贫瘠的渔村餐桌增添了不少乐趣和惊喜。阿莲总是他最忠实的助手和第一个品尝者,两人在锅灶旁忙活的身影,成了村里一道温馨的风景。
秦寿很享受这种状态。不用思考天下大势,不用算计阴谋诡计,只需要专注于眼前的快乐和身边人的笑容。他感觉自己那颗被岁月和责任磨砺得有些冷硬的心,正在这海风与烟火气中,慢慢变得柔软而鲜活。
然而,就在秦寿于东海之滨嬉游沧海、乐不思蜀的同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西汉帝国权力中心——长安未央宫,却是另一番光景。
(同一时间,长安未央宫)
黄龙三年(公元前46年),汉成帝刘骜即位已有数年。这位年轻的皇帝,并未继承其祖父宣帝的勤政与明察,反而将“昭宣中兴”积累的国力,大半挥霍于酒色享乐之上。未央宫内,丝竹管弦之声日夜不绝,酒池肉林亦非虚言。成帝尤其宠爱出身微贱、善歌舞的赵飞燕、赵合德姐妹,对她们言听计从,恩宠冠绝后宫。
朝政大权,则逐渐落入了以阳平侯王凤为首的外戚王氏家族手中。王凤,乃成帝母亲王政君的同母弟,官拜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权倾朝野。其弟王谭、王商、王立、王根、王逢时亦皆封侯,占据要职,时人称之为“五侯”。王氏子弟倚仗外戚权势,骄奢淫逸,竞相攀比,在长安城内大兴土木,修建堪比皇宫的宅第,公然僭越,无人敢管。
丞相匡衡、御史大夫张禹等老臣,或则趋附王氏,或则明哲保身,敢于直谏者如王章等人,皆遭贬黜甚至迫害致死。朝纲日渐紊乱,吏治腐败,苛捐杂税层出不穷,地方豪强趁势兼并土地,大量农民流离失所。表面上,长安城依旧繁华似锦,歌舞升平,但在这浮华之下,帝国的根基正在被一点点蛀空。
这一日,王凤于府中宴请宾客,席间珍馐美馔,觥筹交错,更有赵飞燕之妹赵合德(虽未正式入宫,但常出入宫闱,与王氏往来密切)献舞助兴。舞姿曼妙,媚态横生,引得满座皆醉。
席间,有宾客谄媚道:“大将军辅佐陛下,威加海内,德被四方,真乃伊尹、周公再世也!”
王凤手持金樽,面带得色,却故作谦逊:“老夫岂敢与前贤相比,唯尽心王事,以报陛下隆恩耳。”然而其眼神中闪烁的野心与得意,却难以掩饰。
又有宾客谈及近日民间有童谣流传,暗指王氏当兴。王凤闻言,捻须微笑,不置可否,心中却愈发志得意满。
未央宫的阴云,正在缓慢而坚定地积聚,预示着这个庞大帝国即将到来的风雨。然而,这些庙堂之上的倾轧与衰败的征兆,对于远在东海之滨、只想逍遥度日的秦寿而言,不过是神识偶尔捕捉到的一些模糊而嘈杂的远方回响,引不起他丝毫兴趣。他甚至觉得,听着未央宫里的丝竹声和争权夺利的吵闹,还不如听阿莲哼唱的、不成调子的渔歌来得悦耳。
(视线转回望海村)
秦寿的“发明创造”和“美食研究”,在给望海村带来实实在在好处(比如更耐用的渔网、偶尔的速度提升和食物花样)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副作用”。
附近几个渔村,渐渐听说了望海村有个“海神娃”的传闻,说他能通晓鱼群动向,还能发明各种新奇有用的东西。起初只是当作奇闻异事,但随着望海村的渔获持续稳定地好于其他村子,一些人便开始坐不住了。
一日,几个邻村的泼皮无赖,乘着一条小船来到望海村,指名道姓要见“海神娃”,语气颇为不善。他们声称望海村独占了海神恩宠,坏了这一带海域的“规矩”,要求秦寿把“通神”的法子交出来,或者干脆让他去他们村子住一段时间。
村民们自然不答应,双方在沙滩上对峙起来,气氛有些紧张。
秦寿正在和阿莲一起晾晒新发现的一种可以染布的海藻,听到动静,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他看着那几个色厉内荏的泼皮,心里觉得有些好笑。这点小场面,比起他前世经历的大风大浪,简直如同儿戏。
他还没开口,阿莲却抢先一步,张开双臂挡在秦寿面前,虽然小脸吓得有些发白,却依旧鼓足勇气对着那些泼皮喊道:“你们想干什么!阿寿是我们村的人,谁也不准带走他!”
秦寿看着阿莲那单薄却坚定的背影,心中微微一暖。他轻轻拉开阿莲,走到前面,脸上依旧是那人畜无害的灿烂笑容:
“几位大叔,海龙王爷喜欢谁,可不是我说了算呀。他老人家就爱我们望海村这边的烟火气,我也没办法。”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今天天气真好,“要不,你们也回去多烤点鱼,把村子收拾得干净点,说不定海龙王爷哪天心情好,也去你们那边逛逛呢?”
他这话说得俏皮,引得望海村的村民一阵哄笑,紧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那几个泼皮见秦寿是个半大孩子,说话又滑不溜手,加上望海村村民人多势众,自知讨不到好处,只得撂下几句狠话,悻悻地划船离开了。
风波平息,秦寿拍了拍阿莲的肩膀,笑道:“放心啦,阿莲姐,有我在,没人能把我抢走。”他这话一语双关,既是对眼前事的回应,也隐隐透着一丝承诺的意味。
阿莲看着他自信满满的样子,脸上的恐惧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安心感。她用力点了点头。
经过这事,秦寿在望海村的地位更加稳固,村民们将他视若珍宝,保护得更加严密。而秦寿自己也觉得,在这小小的渔村里,体验着被人需要、被人保护的感觉,似乎也不错。这种平淡生活中的小插曲,反而让他觉得更加真实、有趣。
他抬头望了望西方,长安方向那团代表着权力和腐败的污浊气运,在他陆地神仙的神识感知中依旧显眼。但他只是撇了撇嘴,便将注意力重新拉回眼前碧蓝的大海、金色的沙滩,以及身边阿莲那带着关切的目光上。
“嗯…明天试试看,能不能用那种会发光的虫子(荧光海藻)做个灯笼?晚上提着去赶海,一定很漂亮!”他摸着下巴,又开始琢磨新的“玩乐”点子。
未央宫的阴云与他何干?他秦寿这一世,只想在这东海之滨,做个无忧无虑、偶尔搞点小发明的闲散“神棍”娃娃。至于历史会走向何方,那将是另一个漫长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