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鬼子先头部队刚踏进250米范围,马良猛地把手里的绿色小旗往下一抡,如同挥动着命运的镰刀,大声喊了声:“打!”
刹那间,三挺机枪发疯般“哒哒哒” 地狂叫起来,火舌凶猛地从枪口中呼呼喷出,子弹如狂风骤雨般朝着鬼子泼洒过去,那势头,好似要将眼前的一切敌人都吞噬殆尽。阵地前的俘土被机枪扫射的气浪猛地卷了起来,一层黄蒙蒙的土雾,像一块巨大的幕布,瞬间把阵地给罩住了。这三挺机枪,就像三把无情的铁扫帚,在前面疯狂地把鬼子扫得人仰马翻。
这边八路军的突然攻击,打得鬼子措手不及。原本,鬼子还打着如意算盘,想引八路军先暴露火力,再用自己的优势火力把八路的火力点一锅烩了。此刻,前面的十几个鬼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噗通噗通” 接连倒在血里。那些倒下的鬼子,有的身体还在抽搐,双手下意识地抓着泥土,脸上满是惊恐与痛苦;没倒下的鬼子,一时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得呆立当场,眼神中满是恐惧与迷茫,仿佛还没从这噩梦中回过神来。
紧接着,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小鬼子缓过劲来了。只见少尉指挥官全野好次,跟吃了枪药似的,挥舞着军刀,刀身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他扯着嗓子嗷嗷叫,那声音尖锐又刺耳,像夜枭在啼叫,疯狂指挥着鬼子反击。那些鬼子跟打了鸡血一样,麻溜地找掩体,有的慌不择路地扑向弹坑,有的则躲在树后,架起枪炮就开始猛轰。炮弹呼啸着落在八路阵地上,炸起一团团巨大的烟尘,泥土和石块四处飞溅。
而八路这边,一阵猛打之后,突然就没动静了。右翼阵地上一下子安静下来,就剩鬼子的枪炮在那炸得烟尘乱飞。全野好次一下子懵了,心里直犯嘀咕:“八路这是唱的哪出?” 他哪知道,马良就是临走前想咬他一口,还不想让他有机会还手,就想白占便宜。就在全野好次向八路右翼阵地倾泻报复火力时,马良已经顺着交通壕,一路狂奔,身后紧跟着三个机枪组正往左翼撤呢。那边早就安排好了机枪位,既能封锁战壕,掩护兄弟们撤,还能在最后再给鬼子来一下子。
再说鬼子正面的部队,听到右翼打得热闹,也不管不顾地朝着八路军阵地冲过来,想趁着乱劲儿突破防线。他们哪知道,又掉进马良的套里了。
马良一边跑,一边瞅着正面阵地。瞅见鬼子进了“天女散花” 的埋伏圈,马良嘴角一咧,骂咧咧地说:“小样儿,可算上钩了!” 他跑过正面战壕,挨个拍拍战士们的后背,打着手势让他们准备。这手势一路传下去,11个战士手里都多了根麻绳。就听一声令下,战士们一使劲儿,“轰!轰!轰!” 正面120到140米的地方,爆炸声连成了串,300米的防线上跟开了锅似的。烟尘裹着碎石头、鬼子的尸体,满天飞。空气里一股子血腥味、硝烟味,还有尘土味,呛得人直咳嗽。鬼子正面进攻的部队,被炸得哭爹喊娘,死伤一大片。有的鬼子被炸得肢体残缺,在地上痛苦地挣扎呻吟;有的则被气浪掀飞,重重地摔在地上,生死不知。马良看着这场面,紧绷的眉头总算松开了,脸上露出一丝得意。随着最后几个坚守的战士从身边跑过,马良的心也踏实了。经过这场仗,马良不知道的是他正在向一名成熟有谋略的指挥官蜕变。
在诱虎连一番折腾下,全野好次率领的两个小队的进攻日军,连死带伤差不多快一个小队了。折腾半天,他们都还没有从马良右侧阵地的当头一棒和正面阵地的“天女散花”中回过神来,竟然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日军冲入马良的阵地。
马良瞥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觉得没必要再耗下去。他指挥已进入机枪位的两个机枪组立即后撤,一个去第一号接应点,一个去第二号接应点。自己则亲自断后。这时,一个士兵从他身边跑过,马良一把拽住他,对操作机枪的组员说:“你们两个也撤,我和他留下断后,你们撤吧。”于是,最后一组机枪手在马良的严令下撤出了机枪位。
马良顺手接过机枪,对被他拉住的士兵说:“你来压弹夹。”这个士兵迅速进入机枪位帮忙。其实马良并不急需压弹匣,他的计划是一旦有鬼子进入阵地,他就立刻火力全开,学骡子来个一扫一大片,一口气打完弹匣就撤,让鬼子还击的机会都没有,顺便告诉鬼子自己的逃跑方向。他之所以留下这个兵,是因为这兵正是刚才和军曹白刃格斗时,用手指抠住军曹鼻孔,还用手榴弹砸死军曹的满脸泥灰的小兵。
马良之所以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那一瞬间,马良恍惚间想起了自己的欢喜冤家“刘鼻涕”。在攻取眉县东城门的战斗中,马良脚部负伤,“刘鼻涕”硬是要背着他走。马良怕连累他,便扯谎假死,当时他还飙了一次演技,假做垂死样说道:“鼻涕,跑吧,下辈子我们做好兄弟。”就这样骗过了这个一根筋的兄弟。
后来马良脱险回到酒站,碰到了“刘鼻涕”。“刘鼻涕”黑着脸质问:“你为什么要骗我?”马良回答:“那都是为了你好,我觉得你那样是侮辱我。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那你说过的以后做兄弟呢?还是省省吧。”这句当时为调侃“刘鼻涕”的话,成了马良一生中最后悔说出口的话。
在苦水溪战斗中,“刘鼻涕”仰躺在苦水溪的溪流里,他的脸那天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中弹部位的鲜血在溪流里留下一道血线。血线蜿蜒流向远方,如同他未说出口的道歉。最后,“刘鼻涕”撑起上半身对马良说道:“你快跑吧,我不想在奈何桥上看到你。”这是“刘鼻涕”牺牲前最后说的话。这句话像一把尖刀,深深在马良心里刺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