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市,东海集团顶层董事长办公室。
沈天行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华灯初上的东江市,眼神复杂。
集团总经理王一鸣安静地站在他身后稍侧的位置,他是个四十岁出头,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精明干练的男人。
沈天行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种经过风暴后的沉淀,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疑惑。
“一鸣,这件事,从开始到现在,前前后后,你怎么看?”
王一鸣推了推眼镜,他知道老板问的是什么。
他沉吟片刻,便开始组织着语言道:“董事长,整件事看似起因是安年少爷一时冲动,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撞到了徐天华书记整顿政法系统的枪口上。”
“但仔细复盘,有几个关键点,确实值得推敲。”
沈天行转过身,走到沙发旁坐下,示意王一鸣也坐。
他拿起雪茄剪,动作缓慢而专注地处理着一支雪茄。
“说下去。”
“首先,徐天华副书记为什么会如此精准地介入安年少爷殴打老人那件小事?”
“当时派出所已经按讹诈定性处理完毕,事情几乎已经平息。”
“按照常理,这种基层的治安案件,根本到不了他这个市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的案头。”
沈天行点燃雪茄,深吸一口,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刘亮当时架空了马富强,公安局内部的消息,马富强可能确实滞后。”
“但徐天华有他自己的信息渠道。”
“问题就在这里,董事长。”
王一鸣目光锐利起来道:“徐天华的信息渠道,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间点,关注到这件已经被妥善处理的小事?”
“而且,他介入的时机非常巧妙,正是在马富强上任初期,急于立威,而刘亮副局长和柳思铭主任在局内势力稳固,让他难以施展的时候。”
“徐天华的介入,等于直接给了马富强一个突破口,同时也精准地打在了刘副局长和您的……敏感点上。”
沈天行沉默着,烟雾后的眼神变幻不定。
这些疑点,他并非没有想过,只是之前被儿子的麻烦和后续的一系列冲击扰乱了心神。
王一鸣继续抽丝剥茧的分析道:“其次,我们假设,徐天华是因为刘亮副局长架空马富强局长,导致政法系统政令不通,所以才要插手立威。”
“那么,他选择安年少爷这件事作为切入点,是偶然还是必然?”
“东江市每天发生的治安案件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这一件?”
王一鸣停顿了一下,看着沈天行,缓缓说道:“结合第三个疑点。”
“在您刚刚感受到徐书记的压力,尚未做出明确反应的时候,孟新伟市长就恰好打来了电话,言语之间看似劝和,实则是在暗示您与徐书记对抗,并表示他愿意居中调和……”
沈天行拿着雪茄的手顿住了,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孟新伟……”
王一鸣点了点头,语气笃定道:“是的,董事长。”
“将这几个点串联起来,那个最初向徐天华副书记精准投递消息的人,几乎呼之欲出了。”
“谁能如此清晰地了解公安局内部马局长被架空的微妙局面?”
“谁又能如此准确地把握住安年少爷这件事,既能触动您的核心利益,又能给徐书记提供一个整顿公安局的完美借口?”
“谁最乐于见到您和徐天华书记这样重量级的人物发生激烈冲突,他好从中斡旋,甚至坐收渔利?”
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
沈天行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缓缓将雪茄按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力道很大,几乎将雪茄碾碎。
“孟新伟……好一个孟市长!”
沈天行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被愚弄的愤怒。
“我当初还以为他只是想趁机卖个人情,没想到……他才是那个在背后点火的人!”
“把我们所有人都当成了他棋盘上的棋子!”
沈天行想起了孟新伟那次电话里推心置腹的话语,现在回想起来,每一句看似劝和的话,都是在煽风点火,都是在把他往与徐天华对抗的路上推!
王一鸣补充道:“而且,他选择的时间点非常毒辣。”
“正是在徐书记需要立威,而您这边尚未完全警觉的时候。”
“他这一手,无论成败,他都稳坐钓鱼台。”
“如果您和徐书记两败俱伤,他得益。”
“如果您认输,他也没有任何损失,反而可能因为之前的劝和姿态,让您欠他一个人情。”
“只是他恐怕也没料到,您最终会选择如此果断地……壮士断腕。”
沈天行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蔓延,有对孟新伟阴谋的愤怒,有对自己当时陷入局中的懊恼,也有一种拨开迷雾后的清醒。
“我一直把主要精力放在应对徐天华上,却忽略了旁边这只一直笑眯眯,等着捡便宜的黄雀。”
沈天行睁开眼,眼神已经恢复了商海巨鳄的冷静和锐利。
“徐天华是明刀明枪,虽然狠辣,但还算堂堂正正。”
“孟新伟这种背后捅刀子,煽风点火的小人,更让人防不胜防!”
王一鸣谨慎地建议道:“董事长,那我们现在……”
沈天行摆了摆手,重新拿起一支雪茄,这一次,他的动作沉稳了许多。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安年的事情,依法处理,这是我们向徐天华表明的态度,不能变。”
“至于孟新伟……”
沈天行冷笑一声道:“这笔账,我记下了。”
“他不是喜欢躲在后面搞小动作吗?”
“很好。”
“东江市就这么大,山水有相逢。”
“他现在看我的笑话,觉得我沈天行怂了,垮了。”
“那就让他慢慢看吧。”
沈天行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的城市夜景,缓缓说道:“只要东海集团还在,我沈天行就还在。”
“把企业做好,比什么都重要。”
“至于其他的……来日方长。”
王一鸣看着老板重新振作起来,并且将目标清晰地转向了孟新伟,心中稍定。
经历了这次风波,沈天行虽然损失不小,但也看清了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