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先缓缓直起身,右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了腰间的竹笛上,指腹轻轻摩挲着微凉的笛身。他的目光投向声音来源,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
只见一个穿着黑色高筒胶鞋、背影略显佝偻的男人,正背对着他,蹲在一个巨大的、已经空无一物的玻璃鱼缸前。浑浊的、带着浓烈鱼腥味的水流,如同拥有生命的黑色触手,在他指尖缠绕、流淌,然后被他信手涂鸦般,在沾满污垢的玻璃外壁上,画下一个又一个扭曲、复杂、并且散发着幽幽紫光的诡异符号。男人身后的卧式大冰柜柜门大敞着,白色的冷气如同实质的浓雾般滚滚而出,而在那冰雾深处,冻结的并非寻常的鱼虾——那是一团团被强行掳掠、禁锢起来的、如同微小星辰般的光斑!它们此刻被冰封在透明的坚冰里,正以一种极其缓慢而痛苦的节奏,明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在无声地哀嚎。
“将超魔之力,浪费在这种地方,用来搅扰这些只为一口吃食奔波挣扎的凡人,”叶先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深沉的冰冷,“让秤盘长出噬人的獠牙,让寻常蔬菜化作传播污秽的毒虫,是觉得欺负这些大多无力反抗的普通人,格外的有成就感?还是说,你那扭曲的‘道’,只剩下这点欺负弱小的乐趣?”
胶鞋男人画符号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一张普通得扔进人堆就找不出来的脸,此刻却沾满了亮晶晶的、反着幽光的鱼鳞,显得异常诡异。而他的眼神,更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的火焰。“乐趣?成就感?”他嗤笑一声,声音沙哑,“叶先,你还是这么喜欢用你们那套虚伪的标尺来衡量一切!我管这叫欺负?我是在给他们‘进化’!是在帮他们,还有帮那些被他们蒙蔽的人,认清他们自己!”
他激动地抬起手臂,指向市场更深处黑暗的角落,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宣判般的狂热:“你看不见吗?那个卖豆腐的老太婆!总把变了味、发了霉的豆干藏在最下面,专门坑骗那些贪便宜、不懂行的大学生!还有那个肉铺的屠夫!注水、贴磁铁,缺斤短两的手段玩得炉火纯青!他们的贪心、他们的卑劣、他们的算计,早就像蛆虫一样在他们的骨子里滋生、蠕动!我做的,不过是借用‘源秽’的力量,让他们内在的污秽,实实在在地‘长’出来!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这光鲜表皮底下,到底是些什么货色!”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那套疯狂的逻辑,隔壁摊位一个蒙着厚厚灰尘和油污的旧秤砣,突然“咔嚓”一声,自行裂开了一道缝隙。几条带着恶心倒刺、不断滴落着粘稠液体的肉色虫子,猛地从裂缝中钻出,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嘶”声,速度快得惊人,直接扑向不远处一个蜷缩在角落里、裹着破旧棉袄瑟瑟发抖的流浪汉!
叶先眼神骤然一凛,没有丝毫犹豫,手中竹笛如同青色的闪电般横空扫过!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青芒脱离笛身,如同新月刀罡,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掠过那几条扑出的肉虫!
“噗嗤!”几声轻响,虫子在半空中被无形的力量斩断,墨绿色的汁液四溅开来,散发出更加刺鼻的腥臭气味。残破的虫尸掉在地上,兀自抽搐了几下,才彻底僵直。
“你在做的,”叶先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那份冰冷之下,已然蕴藏着即将爆发的怒火,“不是揭露,而是催化!是把人性中本就存在的瑕疵与弱点,用最极端、最恶毒的方式,放大成灭顶的灾难!你是在扼杀他们挣扎、反省、向善的任何一丝可能!”
“扼杀?灾难?向善?”胶鞋男人面部肌肉剧烈地抽动起来,似乎叶先的话语刺痛了他某个隐秘的伤处,但旋即,那点波动就被更加强烈、更加扭曲的狂热所覆盖。“你太天真了!叶先!你守护的到底是什么?是一层糊在烂泥上的金粉吗?!”他猛地大吼一声,双掌蕴含着不祥的紫黑色光芒,重重拍在面前那画满符文的巨大鱼缸上!
“哗啦——!!!”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巨大的玻璃鱼缸应声而碎,化作无数碎片向四周激射!然而,缸内那浑浊不堪、散发着浓烈腥臭的污水并未四散流淌,反而如同拥有生命般冲天而起,在空中瞬间分裂、凝聚成无数支散发着刺骨寒意与腥风的漆黑水箭,挟带着凄厉的破空之声,向市场的四面八方无差别地激射而去!目标赫然包括了那些尚在沉睡中的摊位,以及更远处依稀可见的居民楼窗户!
同时,他身后那大敞的冰柜也发出一连串不堪重负的爆裂声,坚冰炸开,那些被冰封的、如同痛苦星辰的光斑如同失去了束缚般纷纷落地。一接触到地面,这些光斑便剧烈地扭曲、膨胀,迅速化作一道道模糊不清、只有大致人形轮廓、却张牙舞爪散发着浓烈负面情绪的漆黑影怪!它们发出无声却直抵灵魂的疯狂咆哮,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不再局限于市场内部,而是争先恐后地扑向市场外那些刚刚开始有早起行人活动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