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启走后，萧宅恢复了安静。萧砚站在客厅中央，手里还握着那支注射器的空瓶。他盯着上面的药名看了很久，最后把它放进抽屉锁好。
萧晚从楼梯跑下来，脚步声很轻。她看见哥哥站在那里没动，就放慢了步子。
“他还说了什么？”她问。
萧砚摇头。“没什么有用的。”
萧晚走到他面前，抬头看他。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襦裙，手腕上的银铃随着动作轻轻响了一声。这串铃是去年及笄时哥哥送的，她一直戴着，洗澡都不摘。
“你别瞒我。”她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自己去顶罪，换我活命。”
萧砚没说话。
“我不答应。”她抓住他的袖子，“你要真走了，我怎么办？”
萧砚低头看她。妹妹的眼睛和小时候一样亮，可他知道她已经不是那个只会躲在自己身后的女孩了。上个月她偷偷混进电报局调档案，差点被发现。回来时脸都白了，却笑着说没事。
“这不是你能管的事。”他说。
“为什么不能？”她声音高了一点，“我不是累赘。我能帮你。陈伯给的情报都是我整理的，谢云启的行程表也是我画的。你还记得前天晚上那份密电吗？是你睡着的时候，我破译出来的。”
萧砚皱眉。“谁让你碰那些东西？”
“你不让我碰，可事情不会自己消失。”她盯着他，“哥，我们只剩彼此了。如果你出事，我活着也没意思。”
门外传来敲门声。
两人同时转头。萧砚示意她退后，自己走过去开门。
是简凝。
她站在门口，旗袍下摆沾了些灰，像是刚赶过来。看到萧砚后，她喘了口气。
“谢云启的人在城西设了卡。”她说，“所有通往火车站的路都被堵了。他们说今晚八点要查封萧宅，但现在已经有行动了。”
萧砚侧身让她进来。
简凝走进来，目光落在萧晚身上。“你也在？”
萧晚点头，没说话。
简凝脱下手套，从包里拿出一张纸。“这是我让报社的朋友拍的。这是军政府签发的搜查令副本。上面盖的是真章，但他们提前泄露了内容。现在全城都知道萧家要倒台了。”
萧砚接过纸看了看。“他们想逼我逃。”
“你不能逃。”萧晚突然说，“你现在走，就是认罪。以后更洗不清。”
简凝看着她。“你说得对。但他也不能留在这里等抓。”
三人沉默了一会。
最后是萧砚开口。“我去找裴渊。”
“不行。”简凝立刻反对，“裴渊现在自身难保。他手下两个营长已经被收买，昨天还派人监视他。你现在去找他，等于往陷阱里跳。”
“那你说怎么办？”
“先躲起来。”她说，“等风头过去。”
“躲？”萧晚冷笑一声，“我们能躲到哪去？躲进山里种地？还是装成难民逃去外地？就算躲得了今天，明天呢？后天呢？谢云启不死，我们就永远别想安生。”
简凝看着她，没反驳。
萧砚走到窗边，掀开一角窗帘。外面天色阴沉，街角停着一辆没熄火的车。他已经注意到那辆车半个钟头都没动过了。
“你们听我说。”他转身，“我现在出去，引开他们的人。你们两个马上离开京城，去南边找我二叔。他在那边有座老宅，没人知道。”
“我不走。”萧晚说。
“我也不走。”简凝跟着说。
萧砚看向她们。“这不是商量。”
“那就打晕我再走。”萧晚直视他，“但你得保证，回来之前别死。”
萧砚抿嘴。
简凝走近一步。“我们还有牌没打。谢云启病得很重，他自己也知道活不久。他怕的不是我们翻盘，而是死前没人记住他做的事。只要抓住这一点，就能反制他。”
“怎么反制？”
“用舆论。”她说，“明天早上，我要在三家报社同时登文。标题我都想好了——《谢氏权臣背后的真相》。内容包括他伪造证据、胁迫沈夫人、私自调动军队。我会把医疗记录也放上去，证明他精神状态不稳定。”
萧晚眼睛一亮。“还可以加上他每周打针的照片！陈伯拍到了！”
“他们会删稿。”萧砚说。
“删不完。”简凝嘴角扬起一点，“我已经联系了六个记者，每人手里一份不同的材料。只要有一篇发出来，就会连锁反应。”
萧砚看着她，忽然意识到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更狠。
“你不怕他报复？”
“怕。”她说，“但我更怕你死。”
屋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那辆停着的车终于开走了。
萧砚松了口气。“他们暂时撤了。”
“只是换人。”简凝说，“下次来的可能就是便衣警察，或者杀手。”
萧晚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小布包。她打开，里面是一叠照片和几张字条。
“这是我这几天整理的东西。”她说，“谢云启和裴渊之间的资金往来，还有他和沈夫人通话的时间记录。最关键的是这张——”她抽出一张模糊的照片，“这是谢云启和一个穿军装的人见面，地点在德国医院后门。时间是上周三晚上十点。当时他应该在开会。”
萧砚接过照片仔细看。“这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萧晚说，“但我觉得有问题。谢云启不可能无缘无故私下见军官。除非……他们在策划什么事。”
简凝凑过来看。“这张照片可以放大吗？”
“能。”萧晚点头，“暗房在地下室，我可以处理。”
“那就现在做。”萧砚说，“把清洗版准备好，万一要用能立刻拿出来。”
萧晚转身要去拿工具，却被哥哥叫住。
“等等。”他说，“你先把衣服换了。”
“为什么？”
“你这身太显眼。”他说，“要是有人盯上你，一眼就能认出来。”
萧晚低头看看自己。“可我只有这条裙子干净。”
简凝从包里拿出一件深色外套。“穿上这个。帽子也戴上。”
萧晚接过，小声说了句谢谢。
她换好衣服下楼时，银铃被塞进了口袋。但她走路时仍能感觉到它在晃。
地下室灯光昏黄。萧晚把照片固定在灯箱上，开始调整焦距。简凝站在旁边递工具，萧砚则守在门口。
“哥。”萧晚突然说，“你有没有想过，谢云启为什么要选我当突破口？”
萧砚回头。“什么意思？”
“他明明可以直接杀你。”她说，“但他每次威胁你，都说要对我动手。他好像特别在意我能影响你。”
萧砚没回答。
简凝低声说：“因为他把你当成另一个人。他对你的执念，是从你对他妹妹的态度开始的。”
“他没有妹妹。”萧砚说。
“但他觉得你有。”简凝看着他，“他把你看作他失去的亲人。所以他折磨你的方式，不是打你骂你，而是让你看着重要的人受害。”
萧晚的手抖了一下。
“所以他会放过我？”她问。
“不会。”萧砚走进来，“他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我。但他会让我们互相伤害。”
地下室安静了几秒。
最后是萧晚先开口。“那我们就偏不让他如意。”
她按下快门，取出底片放进显影液。
三人围在桌边等着。
几分钟后，图像慢慢浮现。
那张脸清晰了起来。
萧晚倒吸一口气。
“这不是军政府的人。”她说，“这是……皇宫旧部。”
萧砚盯着那张脸。“难怪他敢这么嚣张。他背后有人撑腰。”
简凝拿起底片对着光看。“这个人姓李，原是先帝身边的侍卫统领。十年前政变后失踪，大家都以为他死了。”
“他没死。”萧砚说，“他还活着，而且站在谢云启这边。”
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陈伯冲进来，脸色发白。“少爷！外面来了五辆车，全是黑牌照！他们包围了后门！”
萧砚立刻拉灭灯。“所有人 upstairs，走前门！”
他们刚跑到楼梯口，前院大门就被撞开。
萧晚抓住哥哥的手，银铃从口袋滑出，在台阶上发出清脆的一响。
萧砚停下，弯腰捡起铃铛，塞回她手里。
“拿着。”他说，“别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