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的摩托在巷口拐了个急弯，轮胎擦出一道黑痕。他没减速，油门拧到底，风从耳边刮过去，像刀子一样。手机在口袋里又震了一下，他腾不出手去拿，只记得那条短信的最后三个字——她去你家了。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画面：简柔站在萧宅门口，脸上带着灰，泪痣糊开，手里可能还攥着那块蕾丝手帕。
萧晚在家。
他拐上主街时，天已经亮了大半，街边早点摊开始支锅，油条在锅里翻滚。一辆黄包车从旁边冲过，车夫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赶紧低头拉车。萧砚没理会，车子直冲进萧宅所在的胡同。
车还没停稳，他就跳了下来。
铁门虚掩着，没有关紧。
他心里一沉，推门进去。
院子里没人。廊下那盆白山茶还摆在原位，花瓣掉了几片，落在青砖上。堂屋的帘子晃了一下，像是刚有人掀开。
“晚晚？”他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他快步走过去，掀开帘子。
堂屋里空着，桌上的茶杯还冒着热气，萧晚惯用的那个青瓷碗倒扣在一边。他伸手摸了摸杯子，温度刚好，人离开不超过两分钟。
他转身往西厢走。
那是萧晚住的地方。
门开着一条缝。
他推开门，屋里很安静。床铺整齐，书桌上的纸笔也没动过。但地上有一小块湿印，像是鞋底带进来的泥水留下的。
他蹲下身，手指蹭了蹭那块地。
不是泥。
是水渍，带着一点淡淡的香气。
他认得这味儿。
沈夫人常用的桂花头油。
他站起来，转身就往正房走。
那是沈夫人偶尔来时住的地方，平时锁着。可现在，门是开的。
他站在门口，看见沈夫人背对着他，站在梳妆台前。她正在摘头上的步摇，动作很慢。那根步摇是翡翠镶金的，垂着三串珠子，走起路来本该叮当作响，可她今天摘得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
萧砚没说话。
她转过身，看见他，也不意外。
“你回来了。”她说。
“我妹妹呢？”
“在后院。”她说，“和柔儿一起。”
萧砚没动。
“你不信？”沈夫人笑了笑，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放在桌上，“这是昨晚的电报抄录，北线会议的真实名单。谢云启的人送来的时候，被我截下了。”
萧砚看着那张纸。
他知道那是假的。
真正的名单已经在半小时前发了出去，发给了十八个城市的通讯站。这张纸，只是诱饵。
“你想要什么？”他问。
“我要你退婚。”沈夫人说，“和凝姐解除婚约。她不是沈家人，不配进萧家的门。”
“你早该知道。”萧砚说，“这事轮不到你做主。”
“可我能让她身败名裂。”沈夫人往前走了一步，“只要我说出她是假千金，整个京城都会知道她是个冒牌货。到时候，别说嫁入萧家，她连沈府都待不下去。”
萧砚冷笑：“你不怕我揭穿你？调包亲女，买通杀手，这些事，我随时能抖出来。”
“那你试试。”沈夫人也笑了，“你说出去，谁信？一个外姓少爷，为了未婚妻诬陷当家主母？还是说，你要把陈伯的遗言也说出来？‘松石抵缝’？可惜，陈伯的尸首早就烧了，证据在哪？”
萧砚盯着她。
她不怕他。
因为她知道，他不能动手。这里是京城，是沈家的地盘。他一旦闹大，第一个被定罪的就是他。
“你走吧。”他说，“这件事，我们以后再算。”
“不行。”沈夫人摇头，“必须现在定下来。你写退婚书，我放你妹妹。你不写，我就让简柔去报社，把凝姐的出身登在头条上。”
萧砚的手慢慢握紧。
他知道她在赌。
赌他不敢拿萧晚冒险。
赌他会在最后一刻退让。
可他还没开口，后院突然传来一声响。
像是瓷器碎了。
接着是脚步声，两个人跑起来的声音。
他猛地转身往外冲。
刚到后院门口，就看见简柔扶着萧晚从角落走出来。萧晚脸色发白，左手腕上的银铃还在晃，声音有点乱。简柔的手搭在她胳膊上，像是在搀她。
“哥哥！”萧晚看见他，想挣开简柔跑过来。
简柔没松手。
“别动。”她低声说，“不然我不保证她不会摔。”
萧砚站住。
“你干什么？”
“我没干什么。”简柔抬头看他，眼里有泪，“我只是告诉她一些事。关于我娘怎么死的，关于她姐姐怎么被人扔进井里的。我说完，她就吓到了，差点晕倒。”
萧砚看向萧晚。
她嘴唇发抖，眼睛红着，显然受了刺激。
“你们放开她。”他说。
“可以。”简柔说，“你当着我们的面，撕了婚书。”
“我没有婚书。”
“那你写一封。”简柔说，“谢你自愿解除与简凝的婚约，永不反悔。”
萧砚没动。
沈夫人这时走了过来，站在简柔身边。她手里拿着一块帕子，轻轻擦了擦额头的汗。
“砚哥儿。”她说，“我知道你恨我。可我是为你好。凝姐心太狠，她进不了萧家的门。你要是真为家族考虑，就该听我的。”
萧砚看着她们两个。
一个站在明处，一个藏在暗处。
一个用亲情压他，一个用性命逼他。
他忽然笑了。
“你们真觉得。”他说，“我会在这种地方低头？”
他抬手，从怀里掏出手机。
屏幕亮着。
他点开一条录音文件，播放键按下。
沈夫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名单我已经拿到，只要萧砚退婚，我就把它烧了。如果他不听话，我就让简柔去报社，把简凝的身份公之于众。”
录音只有十几秒。
但足够了。
沈夫人的脸一下子变了。
她看向萧晚：“你什么时候……”
“昨晚。”萧晚小声说，“我听见你们在密谈，就把录音打开了。哥哥教过我，遇到危险要留证据。”
简柔松开了手。
萧晚立刻往后退，跑到萧砚身边。
“你早就布置好了？”沈夫人问。
“不是早就。”萧砚把手机收起来，“是你们给的机会太多。”
他往前走了一步。
“退婚书我不会写。”他说，“但你们的把柄，我现在就有了。”
沈夫人站着不动。
她忽然抬起手，把头上的步摇摘了下来。
那根步摇垂着三串珠子，在阳光下闪了一下。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把步摇放在旁边的石桌上。
然后转身，走了。
简柔站在原地，没跟上去。
她看着萧砚，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低着头跟在后面。
院子里安静下来。
萧晚靠在他身边，手还在抖。
“没事了。”他说。
“真的吗？”她抬头看他。
萧砚没回答。
他知道事情没完。
沈夫人不会就这么认输。
可现在，他至少保住了妹妹，也拿到了反击的筹码。
他拉着萧晚往屋里走。
刚走到门口，手机又震了一下。
新消息。
他拿出来看。
是简凝发来的：**她去了祠堂。**
萧砚停下脚步。
他抬头看向沈府方向。
那里有一座老祠堂，平日锁着，只有重大日子才开。
他盯着屏幕，手指慢慢收紧。
萧晚察觉到他的异样：“哥哥？”
他没应。
把手机塞进口袋，转身就往外走。
“我去去就回。”他说。
萧晚站在门口，看着他骑上摩托，车子冲出巷子，消失在晨光里。
引擎声远去。
她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银铃。
铃铛还在响。
但她知道，这一次，哥哥不会再让任何人伤他们分毫。
萧砚的车子在沈府后墙停下。
他翻墙进去，直奔祠堂。
门没锁。
他推门进去。
里面点着香，烟雾缭绕。
沈夫人跪在灵位前，背影挺直。
她面前摆着一份退婚书，墨迹未干。
她手里拿着那根步摇，尖端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萧砚站在门口。
她没回头。
“你要拍下来吗？”她问。
萧砚没动。
她缓缓抬起头，眼角有泪。
“我错了。”她说，“但我不能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