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盯着简凝摊开的手掌,那枚铜令牌在她指尖晃了晃。他没有动。
风从院外吹进来,卷起地上的枯叶。裴渊站在他身后半步,手已经按在腰间的枪套上。
“你从哪儿拿的?”萧砚终于开口,声音很平。
简凝笑了下,“你说呢?一个快死的人,总会留下点东西。”
“谢云启还没死。”萧砚往前走了一步,“你不可能进他的书房。”
“是啊,我没进去。”她收回手,把令牌攥进掌心,“但我见过他戴戒指的样子。每次见我之前,他都要换衣服,洗手,然后从保险柜里取出这东西擦一遍。”
她顿了顿,“他说这是唯一能让他想起过去的东西。”
萧砚眼神没变。他知道她在撒谎。谢云启不会让任何人靠近保险柜十步之内。
可这枚令牌是真的。边角磨损的位置,和他母亲留下的那枚完全一致。
“你想换什么?”他问。
“我要你放了简柔。”她说。
萧砚皱眉。
“她现在在你们手里。”简凝盯着他,“我知道你们把她关在东郊的旧仓库。三天了,她没吃东西。”
“她给沈夫人下毒,差点害死我妹妹。”
“她是被逼的。”简凝往前走了一步,“沈夫人拿她亲生儿子的命威胁她。你不信可以去查产房记录,当年那个孩子没死,被送去了乡下。”
萧砚没说话。这件事他确实不知道。
“放了她,我把令牌给你。”简凝抬手,将令牌举到灯下,“不然,它明天就会出现在报纸上。标题我都想好了——《萧家嫡子私藏兵符,意图谋反》。”
裴渊冷笑一声,“就凭这个破牌子?现在谁还信这种老古董?”
“北地十七个营的老兵会信。”简凝看着他,“他们认牌不认人。你敢赌吗?”
空气静了几秒。
萧砚伸手,“先给我看看。”
简凝摇头,“等你放人,我再交出来。”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拖延时间?”
“你可以跟我去取。”她说,“我现在就带你去。”
萧砚眯眼,“去哪儿?”
“城西冰湖。”她说,“她就在湖心的小屋里。但你要快,湖面已经开始化了。”
裴渊皱眉,“这种天气怎么可能结冰?”
“昨晚下了冻雨。”简凝说,“湖面结了一层薄冰,勉强能走人。但撑不了多久。”
萧砚看了眼天色。月亮被云遮住,风带着湿气。
“你一个人去?”裴渊问。
“我带了车。”简凝转身走向院门,“车停在巷口。你们要是不信,可以跟来。”
萧砚没动。他在想她说的话有没有漏洞。
简柔被关的事,只有他和裴渊知道。连萧晚都不清楚具体位置。
可简凝说得太准了。
“我去。”他说。
“我也去。”裴渊抓起外套,“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
两人跟着简凝出了宅子。黄包车停在巷子口,车夫戴着斗笠,看不清脸。
简凝坐进车厢,“上来吧。”
萧砚拉开车门,发现里面铺着厚毯子,角落还有个暖炉。
“挺周到。”裴渊低声说。
车子出发后,一路向西。街道越来越窄,两旁的店铺都关了门。偶尔有巡逻的警察打着手电走过。
四十分钟后,车停在一片开阔地前。
远处是一片结冰的湖面,黑乎乎的像一块铁板。湖中心有个小木屋,窗户透出微弱的光。
“就是那儿。”简凝指着,“你们得走过去。”
裴渊下车查看地面,“冰层不厚,承不住两个人一起走。”
“我去就行。”萧砚脱下大衣递给裴渊,“你在这儿守着车和司机。”
“不行,太危险。”
“如果这是个局,两个人都去更危险。”萧砚看了眼简凝,“她也得跟我一起走。”
简凝没反对。她从车上拿下一盏马灯,又从包里掏出一双平底鞋换下高跟。
“走吧。”她说。
两人踩上冰面。脚步声清脆,每一步都能感觉到脚下传来轻微的震动。
走到一半时,风突然大了。湖面开始发出细微的裂响。
“快点。”简凝加快脚步。
萧砚盯着她的背影。她走路的姿态有些不对劲,右脚落地时总比左脚慢半拍。
“你的脚怎么了?”他问。
“没事。”她说,“小时候摔过。”
他们离小屋还有二十步时,冰面猛地一沉。
简凝尖叫一声,整个人往下陷。她的右脚高跟卡进了裂缝,身体失去平衡,马灯掉进水里,瞬间熄灭。
萧砚扑过去抓住她的手。冰水刺骨,他感觉自己的袖子全湿了。
“别松手!”他用力往上拉。
简凝另一只手扒住冰沿,指甲刮在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她的腿还在水里,挣扎着想抽出来。
“高跟卡住了!”她喘着气,“帮我脱掉!”
萧砚一手抓着她,一手去解鞋扣。金属搭扣冻住了,他用力掰开。
冰层继续开裂,周围传来清晰的“咔嚓”声。
“再用力!”简凝喊。
他猛拽一下,鞋子脱落,连同袜子一起沉进水里。他顺势把她拉上冰面。
两人趴在冰上喘气。简凝的右腿全是水,嘴唇发紫。
“还能走吗?”萧砚问。
她点点头,扶着他站起来。
他们一步步挪到小屋门口。门没锁。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桌上留着一张纸条:
“你以为我在救她?我在引你来。”
萧砚猛地回头。简凝正靠在门框上,脸色苍白。
“你知道这是陷阱?”他问。
“我知道。”她抬头看他,“但我必须来。”
“为什么?”
她从怀里掏出那枚令牌,递给他,“因为只有你拿到它,才能活到明天。”
萧砚接过令牌,发现背面刻着一行小字:**癸未年冬,血契于北营。**
那是他父亲最后一道密令的日期。
“谢云启明天要动手。”简凝说,“他会宣布你私藏兵符,勾结军阀。裴渊也会被通缉。”
“那你刚才说的简柔……”
“是假的。”她靠着墙滑坐在地,“我没有证据,只是想让你离开宅子。那里已经被包围了。”
萧砚愣住。
“陈伯的死不是意外。”她抬头,“他是发现了名单。真正的名单不在账本里,在这枚令牌的夹层中。”
萧砚立刻检查令牌。边缘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接缝。他用指甲抠开,里面藏着一张极薄的纸片。
上面写着十二个名字。最后一个,是裴渊。
“他早就叛变了。”简凝说,“从三年前就开始替谢云启做事。”
萧砚握紧令牌。难怪裴渊坚持要跟来。
外面风更大了。冰层断裂的声音越来越密。
“我们得回去。”他说。
简凝摇头,“你回去。我走不动了,腿冻伤了。”
“我不可能丢下你。”
“那你俩都会死。”她苦笑,“外面根本不是裴渊。那是谢云启的人。”
萧砚猛地站起身,冲向门口。
门被风吹开的一瞬,他看见湖岸上站着一个人。穿着军装,手里拎着枪。
但那不是裴渊。
那人抬起脸,嘴角扬起。
萧砚认出来了。是裴渊的副官,刘成。
他回头看向简凝,“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见过刘成签字。”她靠在墙上,“真正的裴渊,右手使枪,签名时笔画从左往右压。刚才那个签名,是左手写的。”
萧砚把令牌塞进口袋,蹲下背起她。
“抓紧。”他说。
他踏上冰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远处刘成没有追来,只是站在原地举着枪。
走到三分之二处时,简凝忽然说:“放下我。”
“不行。”
“听我说。”她贴在他耳边,“你还记得阿枝吗?那个丫鬟。”
“记得。”
“我不是在帮你。”她的声音很轻,“我是替她还债。她临死前托我保护你。”
萧砚脚步一顿。
“她是你母亲的贴身婢女。”简凝说,“也是我的姑姑。”
冰面突然剧烈震动。一道裂缝从他们脚下迅速蔓延。
萧砚拼命往前跑。身后的冰层轰然塌陷,湖水翻涌而出。
他们离岸边只剩十步。
五步。
三步。
萧砚感到背后一沉,简凝的身体往下滑。他伸手去抓,只握住一团湿透的布料。
她的旗袍开衩被冰棱撕裂,露出小腿内侧一道旧疤。
和那个丫鬟袖口的梅花胎记位置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