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老田的声音：“喂？”
“老田，是我。”我顿了顿“没吵醒您吧？”
“老了，觉少。什么事？”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
我把九爷来找我的事情，简单跟他说了一遍，包括我拒绝的决定，以及兄弟们一致的态度。
老田在电话那头沉默着，只有细微的呼吸声传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哦。知道了。”
就这么简单的三个字。
我一时有些语塞，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我以为他会夸我两句，或者至少会叮嘱我小心应对。
但他只是接着说：“路是自己选的。选了，就走下去。别回头。”
说完，不等我回应，电话里就传来了忙音。
我拿着手机，愣了半晌。老田的态度，一如既往地让人捉摸不透。但“别回头”这三个字，却像一颗钉子，狠狠砸进了我的心里。
是啊，选了，就不能回头。
我收起手机，看着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那张年轻却已带着几分风霜和戾气的脸。
这一关，必须过。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场子和会所的生意依旧火爆，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我知道，这平静的海面下，暗流正在涌动。谢斌加派了人手，昼夜不停地巡逻；胖子把该打点的关系都加固了一遍；阿文也巧妙地向核心客户们传递了信息，稳住了人心。
兄弟们都很警醒，像一张拉满了的弓，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我也尽量保持着常态，每天在场子和会所之间穿梭，处理各种事务，会见不同的客人。但我的神经始终紧绷着，留意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迹象。
第三天晚上，我在会所的办公室处理文件，阿斌敲门走了进来，脸色不太好看。
“哥，出事了。”
我心里一沉，放下笔：“怎么了？”
“刚接到下面兄弟的报告，今天晚上，我们场子有两个常客，赢了点钱，出门没多久，在旁边的巷子里被人抢了。”谢斌语速很快，“人没大事，就是受了点惊吓，钱被抢走了。”
“又是粉仔？”我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些吸毒人员。
“不像。”谢斌摇摇头，“根据客人的描述，抢钱的那两个人，动作干净利落，蒙着脸，抢了钱就跑，一句话都没说，不像那些晕乎乎的粉仔。而且，他们好像很清楚客人身上带着钱，是盯着目标下手的。”
针对性抢劫？我的心往下一沉。这不像随机事件。
“客人报警了吗？”
“没有。”谢斌说，“客人也知道自己来的什么地方，不想惹麻烦，自认倒霉了。”
我沉吟片刻：“给那两个客人每人包个红包，压压惊。钱不多，是个心意。另外，从今晚开始，加派兄弟，在场子外围一公里范围内的主要路口和容易下手的小巷子蹲守。发现可疑人员，先控制起来，问清楚来历。”
“明白！”谢斌眼中寒光一闪，“只要他们敢再来，我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
谢斌走后，我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
这只是开始。九爷的报复，果然来了。不用自己动手，只需要花点小钱，雇几个手脚利落的混混，就能给我们不断制造麻烦。虽然单次损失不大，但这种事情多了，客人的安全感会急剧下降。谁还敢来一个出门就可能被抢的场子玩？
第二天中午时分，好几辆执法车辆突然同时开到我们的场子和会所门口。工商、消防、卫生，甚至还有文化稽查，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涌了进来，声称接到群众举报，要进行联合检查。
阿文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应付，同时给我打了电话。
我让他稳住，配合检查，同时立刻联系了我们平时打点好的关系。得到的反馈是，这次行动是上面直接指派的，他们事先也不知情，爱莫能助。
检查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虽然我们平时在这些方面做得还算规矩，但真要鸡蛋里挑骨头，总能找到问题。消防通道堆放了一点杂物，卫生死角有几个，员工健康证有个别临期的…最后，开出了一堆整改通知单，并要求场子停业整顿三天。
客人被驱散，生意被迫中断。消息很快传开，对我们的声誉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站在被贴上封条的场子门口，我看着那些穿着制服的人扬长而去，心里怒火中烧，却又无处发泄。
这就是九爷的能量？利用白道的力量，给我们施压？这一手，确实比雇小混混抢劫要狠辣得多，也有效得多。
“大哥，肯定是那个九爷搞的鬼！”阿斌咬牙切齿，拳头攥得咯咯响。
阿文脸色也很难看：“他这是想用官面上的力量压垮我们。停业三天，损失还是小事，关键是口碑。很多客人会觉得我们这里不安全，不可靠。”
胖子叹了口气：“我打听过了，这次牵头的是区里一个新调来的领导，跟我们之前的关系网不熟。九爷估计是走了他的门路。”
“怎么办？”张达闷声问，眼神里是按捺不住的暴躁。
我看着门上那张刺眼的白色封条，冷声道：“按他们要求的，整改。胖子，立刻找人，按照整改通知单上的要求，一项一项落实，用最快的速度完成。阿斌，张达，约束好兄弟们，这个时候，谁都不准惹事！”
“好。”几人齐声应道。
应对的策略虽然定了下来，但一种无力的憋屈感，还是笼罩在每个人心头。明明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却无法直接反击。这种来自权力层面的打压，比刀光剑影更让人难受。
晚上，我一个人待在会所的办公室里，心情烦躁。
停业整顿，客源流失，声誉受损……九爷甚至还没露面，就已经让我们焦头烂额。如果他后续还有更狠的手段呢？
难道坚守底线，就真的要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吗？
有那么一瞬间，一丝怀疑掠过我的心头——拒绝九爷，是不是真的太冲动了？如果当时虚与委蛇，暂时答应下来，会不会是更好的选择？
但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我强行摁了下去。
不能这么想。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底线就会不断后退，直到彻底消失。
我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叫服务员送一瓶烈酒上来。
现在，我需要一点东西，来麻痹一下紧绷的神经，也压住心里那点不该有的动摇。
酒很快送来了，是高度的威士忌。我倒了小半杯，没有加冰，直接仰头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一路烧灼到胃里，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