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被粗暴拍响的瞬间，沈星落已收起所有外露的情绪。她起身拉开门栓，门外站着的果然是去而复返的吴胖子，只是这次他身前多了一个人。
来人穿着深灰色、袖口绣着银线丹炉的执事袍，面容刻板，三角眼耷拉着，透着一股不耐烦。他腰间挂着一块墨玉令牌，刻着“丹律”二字。正是丹峰执事堂专司巡查戒律的赵执事。
“赵执事，就是她！”吴胖子指着沈星落，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恶毒，“弟子亲眼所见，她擅自动用不明手段处理了这两袋剧毒废渣！按戒律，私自处理危险废渣，轻则鞭刑，重则废去修为逐出宗门！她这是视宗门法度如无物啊！”
赵执事那双三角眼冷冷地扫向沈星落，目光在她过于年轻平静的脸上顿了一下，又落到她脚边那两只空瘪下去的厚皮口袋上。口袋歪倒着，口子敞开，里面只剩下些灰扑扑、毫无灵压波动的渣滓，一丝毒气也无。
“这两袋千蛛蚀心废渣，是你处理的？”赵执事声音干涩，带着公事公办的压迫感。他身后的吴胖子嘴角咧开，等着看好戏。旁边几个探头探脑的药童也屏住了呼吸。擅动剧毒废渣，这罪名可不小！
“是。”沈星落点头，干脆利落。
赵执事眉头一皱：“用的什么方法？宗门有规定，此类剧毒废渣必须由执事堂指定人员使用特制化毒池处理！谁允许你私自处理？你可知……”
“弟子并未‘处理’。”沈星落打断他，声音清晰平稳，“弟子只是发现这两袋东西被不明人士丢弃在院门口，气味难闻，恐有碍观瞻和同门健康。本着同门互助、维护丹峰整洁之心，弟子便想将其移至渣滓坡倾倒。至于它们为何变成现在这样……”她指了指口袋里的灰烬，一脸无辜，“弟子搬运途中，它们自己就变成这样了。或许是积压太久，毒性消散了吧？弟子也很意外。”
“你放屁！”吴胖子气得跳脚，指着沈星落的鼻子，“赵执事您别听她狡辩！我亲眼看见她对着这两袋毒渣打坐，然后这毒就没了！定是用了什么邪门歪道！说不定就是魔道手段！”
“魔道？”沈星落眼神倏地冷了下来，如冰棱刺向吴胖子，“吴师兄，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污蔑同门修习魔道，按戒律，该当何罪？”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吴胖子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你…你少血口喷人！我说的是你用了邪门手段！”吴胖子色厉内荏。
“邪门手段？”沈星落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嘲讽，弯腰，直接伸手从其中一个口袋里抓出一把灰烬！
“啊！”周围响起几声低低的惊呼。那几个围观的药童下意识后退一步，仿佛沈星落抓的是什么洪水猛兽。
沈星落摊开手掌，将那把灰烬递到赵执事眼前。灰黑色的粉末静静躺在白皙的手心，没有任何灵力波动，没有任何异味，甚至带着点泥土的微腥。
“赵执事请看，”沈星落语气平静无波，“这就是吴师兄口中那‘剧毒无比’、‘沾上一点就浑身溃烂’的千蛛蚀心废渣。您见多识广，不妨亲自查验，看这究竟是剧毒之物，还是……不过是一捧普通的草木灰烬？”
赵执事的三角眼死死盯着沈星落掌心的灰烬，又猛地看向地上那两只口袋。他身为执事，对各类丹毒废渣的气息再熟悉不过。眼前这灰烬，别说剧毒了，连最低阶的废药渣都算不上！干净得诡异！
他脸色变幻，眼神在沈星落平静的脸和吴胖子涨红的脸之间来回扫视。这灰烬确实无害，硬要扯什么邪门手段，没有证据就是诬告！可若说毒性自行消散…千蛛蚀心散的废渣放上十年毒性都未必消尽，怎么可能半个时辰就变成灰？
这丫头，邪门！
“哼！”赵执事最终重重哼了一声，将矛头转向吴胖子，“吴有德！这两袋废渣为何会出现在新入门弟子的院门口？丁三丹房的废渣清运记录何在？为何不按规程报备执事堂处理？说！”
吴胖子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冷汗“唰”地冒了出来：“执事…这…我…我是一时疏忽…想着…想着新来的师妹本事大…”
“疏忽？”赵执事声音更冷，“我看你是存心刁难同门！擅离职守，违规弃置危险废渣，还妄图诬告！跟我回执事堂领罚！”他一把揪住吴胖子的后领，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提溜起来。
“执事！冤枉啊！赵执事…”吴胖子杀猪般地嚎叫起来，徒劳地挣扎。
赵执事根本不理他，三角眼又瞥了沈星落一眼，眼神复杂，最终只丢下一句：“此事到此为止！管好你自己的事！”说罢，拎着面如死灰的吴胖子和那两个早已吓傻的跟班药童，快步离开。
院门口瞬间清净下来。那几个围观的药童敬畏地看了沈星落一眼，也赶紧缩回了自己的院子。
阿木这才从旁边跑过来，心有余悸：“我的天！吓死我了！赵执事那张脸…沈师妹，你胆子也太大了！不过…干得漂亮！”他朝沈星落竖起大拇指，一脸佩服。
沈星落只是拍了拍手上的灰烬，仿佛掸掉一点尘埃。“麻烦师兄帮我打盆水来。”
“好嘞！”阿木立刻跑去打水。
沈星落关上院门，隔绝了所有视线。她快步走到院中那新开垦出的一小块地旁。经过刚才吞噬千蛛蚀心废渣，这片深褐色的土壤面积又扩大了一些，点点冰蓝和极其稀少的淡金色光点在黑土中若隐若现，散发着一种温润而充满生机的奇异气息。最引人注目的，是灵田中央那株变异凝露草！
它已长到近一尺高，主干粗壮，叶片肥厚，翠绿的底色上冰蓝色的脉络如同冰晶雕刻般清晰。叶片边缘凝结的白霜更加厚实，散发出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寒气。而顶端那个米粒大小的淡金色花苞，此刻竟在微微颤动，仿佛随时要绽放！
沈星落舀起阿木打来的清水，小心地浇灌下去。清水渗入土壤，那些冰蓝和淡金色的光点似乎微微亮了一下。她敏锐地感觉到，空间灵泉中心那抹冰蓝色更深邃了，边缘泛起的微弱金光也凝实了一丝。
“看来，得多找点‘废料’才行…”沈星落看着这片与众不同的灵田和那株奇异的凝露草，心中有了更清晰的盘算。这灵田的“胃口”和“产出”，似乎都远超她的预期。
……
丹峰丙七小院的麻烦暂时平息，吴胖子被赵执事拎回执事堂狠狠收拾了一顿，罚了三个月月俸外加清扫丹房一月，在底层药童圈子里丢尽了脸，短时间内是没胆子再来找沈星落晦气了。沈星落也乐得清静，一边熟悉丹峰杂役的日常工作（主要是照料李师叔药圃里的基础灵药），一边暗中利用空间能力“净化”处理一些低阶但蕴含能量的废渣，悄悄喂养着院内那片越来越不凡的灵田。那株变异凝露草顶端的淡金色花苞，终于在吸收了第三批“废料”后，悄然绽放！
那是一朵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淡金色小花，形似铃铛，花瓣近乎透明，散发着极其纯净、清凉的气息。花心处一点冰蓝，丝丝缕缕的寒气萦绕其上。花朵绽放的瞬间，一股清冽的、仿佛能涤荡神魂的淡雅香气弥漫开来，虽然极其微弱，却让沈星落精神一振，连日处理废渣的疲惫感一扫而空！
“净化凝神…果然！”沈星落心中笃定。这花蕴含的能量，极其精纯温和，对稳定心神、驱除杂念甚至抵御低级迷幻类毒素都有奇效！绝对是炼丹的上佳辅材！
就在她小心翼翼用玉盒收取这朵珍贵的金蕊冰铃花时，阿木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小院，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震撼。
“沈师妹！沈师妹！出大事了！天大的事！”阿木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睛瞪得溜圆。
“怎么了？”沈星落盖上玉盒，收进空间，平静地问。
“是你弟弟！沈子墨！”阿木激动得手舞足蹈，“测灵大典！惊天动地！整个天衍宗都炸了！”
“哦？”沈星落心中一动，面上却依旧平静，“子墨怎么了？灵根资质不错？”
“何止是不错！”阿木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都拔高了八度，“是剑灵根！传说中的先天剑体！天生剑骨！无垢剑心！他测灵的时候，测灵玉柱的银光直接冲霄了！引动了天地剑意！整个测灵广场都被剑气笼罩了！我的老天爷，那场面，我这辈子都没见过！”
阿木唾沫横飞，手舞足蹈地描述着当时的场景：刺破苍穹的银光、撕裂云层的无形剑气、全场弟子的惊骇尖叫、高台上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长老们失态的惊呼和站起……最后，他喘着粗气，用近乎敬畏的语气说道：“最吓人的是！剑峰首座！凌虚剑尊！亲自下场了！就在所有人面前，直接开口问沈子墨，愿不愿意入他门下，承他剑道！首座亲传啊！我的天！”
饶是沈星落早有心理准备，知道弟弟天赋卓绝，此刻听到“剑灵根”、“先天剑体”、“首座亲传”这几个词连番砸下来，心头也是狠狠一震！这比她在末世资料里看到的所谓“天才”标准，高了不知多少个层级！她虽然不太清楚具体概念，但从阿木这激动到语无伦次的表现和“首座亲传”的分量，也足以想象那是何等惊世骇俗的场景！
“然后呢？子墨他…”沈星落压下心头的波澜，更关心弟弟的反应。
“答应了！当然答应了！”阿木斩钉截铁，“那可是凌虚剑尊！咱们天衍宗剑道第一人！多少人挤破头想拜入剑峰当个普通内门弟子都难，更别说首座亲传了！沈子墨小师弟当场就拜师了！听说直接被凌虚剑尊带回了剑峰凌云顶！一步登天啊！”阿木的语气里充满了羡慕，但更多的是与有荣焉的兴奋，仿佛认识沈星落姐弟也与有荣焉。
“剑峰…凌云顶…”沈星落低声重复，眼神复杂。欣慰、骄傲、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那个曾经依偎在她身边，眼神怯懦又渴望的瘦小男孩，终于展翅飞向了属于他的广阔天空，站到了一个她目前只能仰望的高度。从此仙途漫漫，姐弟二人，恐怕要各自攀登了。
“对了对了！”阿木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听说当时场面可热闹了！体峰的雷长老、玉女峰的云峰主、金阙峰的金长老都跳出来抢人，差点当场打起来！结果凌虚剑尊一句‘都闭嘴’，那气势，啧啧，全场鸦雀无声！太威风了！”
阿木还在兴奋地描述着抢人的细节，沈星落却已收敛心神。弟弟有他的通天大道，她也有她的路要走。她看着院中那片生机勃勃、孕育出金蕊冰铃花的奇异灵田，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沉静。
仙途浩瀚，各自精彩。她沈星落，绝不会落后！
“阿木师兄，”沈星落打断阿木的滔滔不绝，声音平稳，“麻烦你帮我留意一下，丹房那边，最近还有什么‘难处理’的废料吗？毒性强、能量杂的优先。”
阿木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看着沈星落平静无波的脸，又看看地上那两只曾经装着剧毒废渣、如今空空如也的口袋，猛地打了个激灵，连忙点头：“有！有！丙字库那边好像刚退下来一批炼制‘蚀骨腐心丹’失败的废液，毒性比千蛛蚀心散还霸道！我…我这就去打听打听！”他看向沈星落的眼神，敬畏中又多了几分看“怪物”般的惊悚。
沈星落点点头，不再言语，目光落回灵田中央。那里，在摘取了金蕊冰铃花后，变异凝露草的植株并未枯萎，反而在断口处，又冒出了一点极其微弱的、淡金色的新芽。
她的“废料”大业，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