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北塔客房外的卫兵叫罗宾。
此时正值正午,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烤得他穿着的厚呢制服有些发闷。他倚靠着冰凉的石墙,长戟的末端拄在地上,眼神有些涣散。
这份差事无聊透了。伯爵下令“看管”,而非“关押”,所以他也不必摆出凶神恶煞的模样。他只是有些好奇,门里那位传说中的“大清商人”到底在和吉娜小姐聊些什么。可惜这城堡的门板太厚,他什么也听不清。
就在他开始琢磨着晚上要不要去村里的酒馆喝一杯麦芽酒时,“咔哒”一声,身后的门开了。
罗宾立刻站直了身体,恢复了警惕的姿态。只见那位名叫玛莎的女仆,端着一个空了的银质茶盘,从他身边走了出来。
她对着罗宾屈膝行了一礼,便准备快步离开。
罗宾下意识地为她让开一步。然而,就在玛莎从他身边经过时,她似乎是被地毯的边缘绊了一下,口中发出一声惊呼,身体猛地向一侧歪去!
为了稳住身体,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抓住了罗宾的肩膀。
而她手中那个本就没拿稳的银质茶盘,则因为这个剧烈的动作,脱手飞出——
“哐当——!”
一声刺耳的巨响,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开来,足以传出很远。
“啊!我的脚!”紧接着,玛莎发出一声因脚踝“扭伤”而产生的、压抑的痛呼,整个人顺势软倒下去。
“玛莎女士!”罗宾大惊失色,完全没多想,连忙上前搀扶,“您没事吧?天哪,您的脚踝!”
他一边扶着“痛苦呻吟”的玛莎,一边手忙脚乱地帮她拾起地上滚落的茶盘。
房间内,张铭看着这一幕,心中闪过一丝感叹: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那扇厚重的客房门,被向内无声地拉开了一条缝。
一道黑色的身影,拉着一道金色的身影,如两道无声的影子,悄然从侧廊溜了出去。
已经走远的张铭,在心里为玛莎的演技点了个赞,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也是为难她了,让一个训练有素、以沉稳为傲的专业女仆,在一天之内,连续两次“失手”摔东西。这简直是对她职业能力的巨大侮辱,这份屈辱,恐怕比让她去打扫一个月的马厩还要难受。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启动【0%存在感】超能力,张铭有自己的考量。
一来,这个超能力目前一次最多只能额外携带一个人,而玛莎在遗忘了二人的存在后,说不定会闹出一些意想不到动静。二来,他隐隐觉得,整件事情远比表面上看起来的要复杂,他必须保存体力与能力,以应对更关键的时刻。
反正玛莎知道接头地点,等下就能跟上来。
城堡的庭院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得开阔而明亮。光与影的分割线,清晰得如同刀劈斧凿。
张铭拉着吉娜的手,尽量贴着建筑物的阴影,快速而无声地穿行。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一片开阔地,到达对面的马厩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与交谈声,突然从前方的拐角处传来!
张铭的瞳孔一缩,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猛地一拉身旁的吉娜,两人瞬间闪身,躲进了一旁一座巨大的、描绘着狩猎女神狄安娜的雕塑的阴影里。
他将吉娜紧紧护在身前,用手轻轻地捂住她的嘴,两人屏住呼吸,连心跳跟着缓慢了下来。
一队五人制的巡逻卫兵,手持长戟,从拐角处走了出来。他们一边走,一边抱怨着。
“头儿,真的连马厩的草垛都要一个个翻开来搜吗?那得找到什么时候去?”
“废话少说!伯爵阁下下了死命令,城堡的每一寸土地都不能放过!尤其是各种能藏人的地方!”
“要我说,直接把那个东方人抓来拷问不就行了,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闭嘴!伯爵大人的决定,也是你能非议的?”
卫兵们沉重的脚步声与交谈声,从雕塑旁经过,又渐渐远去。
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张铭才缓缓松开了手。吉娜的脸颊被捂得有些发红,一双蓝眼睛里,却满是劫后余生的刺激与紧张。
张铭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冷静。两人又等了片刻,确认安全后,才继续向着马厩的方向潜行。
很快,他们便抵达了约定的接头地点。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吉娜的心,沉入了谷底。
那处墙角,早已不见了汤姆的身影。只有几个卫兵,正拿着长矛,一遍又一遍地将草垛翻开、刺探,显然是在执行刚才听到的命令。
汤姆……不在这里。
“他……他不会真的……”吉娜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哭腔,最坏的可能性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不会真的是他杀了人,偷了东西,然后……然后畏罪潜逃了吧?”
“别急。”张铭看着女孩慌乱的模样,感叹她毕竟才十几岁,心理承受能力不足。
于是张铭抬起手,轻轻地放在她的头顶,用一种安抚的力道,缓缓地、有节奏地抚摸着她柔顺的金色长发。
他无意识地,用上了平时撸家里那只小橘猫米娅的独家手法。
“嗯~……”
没想到,这招似乎对这位贵族少女也异常好使。吉娜先是猝不及防地,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类似小猫咪被抚摸时那种舒服的咕噜声,随即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发出了什么声音,一张俏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根,连忙低下头,不敢再说话了。
但那份慌乱,确实被有效地安抚了下来。
张铭心中暗笑,手上动作不停,同时小声默念:“【寻踪】,启动。寻找……马夫,汤姆。”
淡绿色的箭头,瞬间浮现。它并没有指向城堡外,而是微微一转,指向了马厩旁一处不起眼的、通往地下的木板门。
一个地窖。
张铭拉着吉娜,悄悄绕开卫兵的视线,来到了地窖前。他轻轻拉开那扇满是灰尘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霉味与干草气息的、阴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
两人闪身进入,并迅速关上了门。
地窖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缕阳光从通风口的缝隙中艰难地挤进来,勉强勾勒出杂物的轮廓——堆积如山的旧酒桶、积满灰尘的布口袋、以及各种废弃的农具。
这里并没有人。
但【寻踪】的箭头,却坚定地指向了地窖的最深处。
张铭对着吉娜比了一个“待在原地,不要出声”的手势,示意她留在门口相对安全的位置。然后,他放低了身体的重心,整个人如同在阴影中捕食的猎豹,脚下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无声地朝着地窖深处潜行而去。
他凭借着自己远超常人的敏锐观察力,很快便捕捉到,在某个巨大的、鼓囊囊的麻布口袋后面,似乎有极其轻微的、被刻意压抑的呼吸声。
他的脚步,停在了那个麻布口袋前。
就在他的手,即将要碰到口袋的瞬间——
“呼——!”
一道黑影,猛地从口袋后面窜了出来!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干草叉,虽然并没有前刺,但依旧带着一股威胁的意味,恶狠狠地对准了前方!
“谁!”一声因恐惧而变得尖利的厉喝,在寂静的地窖中回荡。
就在那道黑影窜出的瞬间,张铭的身体仿佛一张被瞬间拉满的弓,脚下发力,整个人如鬼魅般向后疾退!
他后撤的终点,不偏不倚,正是吉娜所在的位置。他稳稳地落在吉娜身前,将她完全护在了自己的身后,一双眼睛死死地锁定了前方那个身影。
昏暗的光线中,他看到一个衣着普通、头发乱糟糟的年轻人,正用一种惊弓之鸟般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们。
“汤姆!是我们!”吉娜连忙从张铭身后探出头,急切地喊道。
听到小姐的声音,那个叫汤姆的年轻人手中的干草叉才微微放低了一些,但当他看到陌生的张铭时,又立刻紧张了起来:“小姐,他是谁?您怎么能带一个外人来!”
“这是天……”
“咳咳!”张铭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哦……这是张先生,是大清来的贵客,是……是我的朋友。”吉娜连忙改口。
“现在不是介绍的时候,”张铭打断了她,直奔主题,“汤姆,时间紧急。告诉我们,你‘偷’项链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汤姆看着张铭,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不信任。他嘴唇哆嗦着,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终只绝望地喊出了一句:
“一切都搞砸了!从一开始就搞砸了!”
这番话,听在吉娜和张铭的耳中,像极了失手杀人后的懊悔与崩溃。
吉娜的脸色又白了一分,但她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她上前一步,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汤姆!看着我!这位张先生是来帮助我们的,你可以完全信任他!现在,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
“小姐!你听我说!”或许是吉娜的信任给了他勇气,汤姆终于崩溃般地喊了出来,“我……我根本就没偷到那东西!”
张铭和吉娜,同时愣在了原地。
没偷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