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是不是完了，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绾绾的小手依旧死死地捂着眼睛，声音带着一丝不安和期待。
“别急，再等一会。”
我轻声安抚，目光扫过车窗外。
官道已经恢复了空旷，若非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血腥味和远处树林边一些新翻的泥土痕迹。
几乎看不出片刻前这里发生了一场血腥的清理。
“嗯嗯。”
绾绾乖巧地点头，小手捂得更紧了。
车外，姬九从树林里优哉游哉地踱步出来。
双手拍了拍，仿佛刚干完一件微不足道的农活。
他看向正埋头、近乎自虐般用力擦拭着新马车车厢地板的史大，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
“兄弟，看哥说的没错吧？干净利落，一点痛苦都没有！”
史大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
只是更加用力地擦拭着那块其实早已干净的木地板，手背青筋微微凸起。
“哟！还生气了？”
姬九凑近两步，歪着头打量史大紧绷的侧脸。
“没，没有。”
史大终于停下动作，声音沉闷得像是在胸腔里滚过，他依旧没有看姬九。
“只是…尽快做完东家吩咐的事。”
“真的吗？”
姬九挑眉，故意拉长了语调，眼神里充满了玩味。
他见史大不再搭话，顿觉无趣，便不再理会他，转身朝着我们这辆破旧马车的车辕走来。
“姬九，”
史大的声音从新车厢里传来，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
“你给东家说一声，这边…打扫干净了。”
“行嘞！哎，谁叫哥贪了你这么个兄弟呢？”
姬九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走到我车窗前，脸上换上一副汇报工作的表情。
虽然那表情怎么看都有些不正经，
“仙师，好了，里外都处理干净了！”
“嗯。”
我淡淡应了一声。
低头对怀里的绾绾柔声道：
“绾绾，听话，先别睁眼，哥哥抱你过去，一会儿再睁开。”
“嗯嗯！”
小姑娘用力点头，对我充满了绝对的信任。
我抱着她，下了这辆即将被丢弃的破旧马车。
官道上的血迹已被泥土掩盖，那辆新车静静地停在一旁。
史大正垂着头站在车边，像个做错了事等待发落的孩子。
我看向姬九，吩咐道：
“将这辆旧马车处理掉。嗯…马放了，车扔远点。”
“放了？仙师！”
姬九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似乎觉得这瘦马也算口粮，
“行吧，您说了算。”
他倒是执行力超强，立刻抽出匕首。
没有简单地解开缰绳，而是将套马的绳索割得只剩一丝皮连着，造成一种挣扎断裂的假象。
然后反手一匕首狠狠扎在瘦马的屁股上！
“唏律律——！”
瘦马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嘶，带着半断的缰绳和那辆破败的车厢。
疯狂地冲进了道旁的树林深处，传来一阵树木被撞断的噼啪声响。
我看着他的做法，没有多说什么。这种制造意外混乱的细节，他确实擅长。
“走吧，上车。”
我抱着绾绾走向新车，
“沿着官道先去庆城。还有，你，”
我看向姬九，
“先进树林，把你和史大的衣服换掉。
你穿王二的衣服，史大穿驿丞的衣服。
脸上、手上都做些修饰，弄些尘土，别太扎眼。”
我顿了顿，继续安排身份：
“之后，我是你的弟弟，绾绾是…驿丞的妹妹。”
“好的弟弟！没问题弟弟！”
姬九听到这个安排，尤其是“弟弟”这个称呼，顿时兴奋起来，仿佛这是什么极好玩的游戏。
我没有理会他的搞怪，抱着绾绾先上了那辆宽敞了不少也干净了不少的新马车。
史大沉默地跟在后面，和一脸嬉笑的姬九一起钻进了路旁的树林。
车厢内，我从藏在腰间的储物袋中小心地取出了那套——
老魔王力当年为他女儿准备的、精致却因岁月而略显黯淡的衣裙。
“哇！哥哥，新衣服！好漂亮啊！！”
绾绾的眼睛瞬间亮了，小女孩对美丽衣物的天性被瞬间点燃，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触摸着衣裙上细腻的绣纹，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
我心中微微一动，摸了摸她的头发：
“喜欢就好。来，换上吧。”
“嗯！”
绾绾用力点头，迫不及待地开始解自己身上那件脏旧的粗布衣服。
我转过身，目光投向车窗外摇曳的树林，心神却已飞向远方。
（庆城不能久留。购置些必需的生活物资，便立刻动身前往下一个大城。
只有在那里，才能彻底摆脱“驿丞”这个临时身份的一切潜在关联，真正改头换面。
届时，这身象征着过去逃亡与贫瘠的粗布麻衣，也该彻底舍弃了。）
“哥哥，我好了！”
身后传来绾绾雀跃的声音。
我回过头，眼前不禁一亮。（真是人靠衣装，马靠安装）
只见绾绾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襦裙，虽然尺寸略有些宽大。
但衣料的垂坠和精致的剪裁依然勾勒出小女孩纤细的身形。
乱糟糟的头发虽然还没打理，但那双大眼睛却因为兴奋而熠熠生辉。
活脱脱一个不下心落入红尘的仙子。
“这是哪里来的小仙女下了凡尘？”
我笑着打趣道，
“等将来长大了，哥哥怕是都不好给你找相公了！”
“相公？相公是什么？”
绾绾歪着头，大眼睛里满是纯净的困惑。
“相公啊…就是会陪绾绾一辈子，对绾绾最好最好的人。”
我尽量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解释。
谁知小姑娘一听，嘴角立刻向下弯去，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水汽，
带着哭腔猛地扑过来抱住我的胳膊：
“哥哥不要绾绾了吗？绾绾不要相公！绾绾要哥哥陪我一辈子！哥哥不许不要绾绾！”
我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我蹲下身，轻轻擦去她眼角的金豆豆，郑重地道：
“怎么会呢？哥哥永远也不会不要绾绾的。”
“那哥哥拉钩！”
绾绾伸出纤细的小拇指，表情无比认真。
“好，拉钩。”
我笑着伸出小拇指，与她的小指紧紧勾在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车外，传来了史大低沉的声音：
“东家，我们…好了。”
我推开车厢门，和绾绾一起探出头去。
只见车下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穿着驿丞那件略显宽大的深色布袍，
脸上刻意抹了些尘土，但眼神却充满了一种饱经风霜的沧桑感！
“哇！你是…大叔！”
绾绾惊奇地指着史大叫道。
“绾绾，记住啦，今后要叫大哥了。”
我笑着纠正她，然后看向史大，
“上车吧。姬九呢？”
“来了来了！弟弟，哥来了！”
话音未落，只见姬九穿着一身短打装扮（王二的衣服），从树林里钻了出来，
他也弄得灰头土脸，但那双眼睛依旧闪着活跃得过分的精光。
“走吧，”
我吩咐道，
“先去庆城，买点东西，然后直接去下一个城池。”
“弟弟不在庆城多待会儿？哥听说庆城挺热闹的！”
姬九一边利落地跳上车辕，抓起缰绳一边问道。
“不能久待。”
我摇头，语气肯定，
“庆城很可能有认识驿丞和他伙计的人。
风险太大。等到了下一个完全陌生的城池再停下。”
“好嘞！弟弟坐稳了，哥发车了！”
姬九响亮地应了一声，马鞭一扬，在空中打了个脆亮的空响。
马车缓缓启动，沿着平坦了许多的官道，向着北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