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益州,州牧府。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墨贤庭的第一批毕业生,终于迎来了他们的高光时刻。
议事堂内,二十名身着崭新墨色官袍的年轻人,昂首挺胸,分列两侧。
他们稚嫩的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与紧张,眼神里却燃烧着一股即将改变世界的火焰。
他们出身寒微,有的是世代耕读的书生,有的是商贾之子,甚至还有几个,是曾被人视作贱籍的匠人之子。
在过去,他们连踏入这座州牧府大门的资格都没有。
而今天,他们站在这里,即将被授予官印,成为益州这座庞大机器上,最重要的一批螺丝钉。
霍天生端坐于主位,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张年轻的脸。
他身侧,万狐嫣一身得体的墨色宫装,云鬓高耸,凤钗生辉。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那双总是锐利的凤眸里,此刻却带着几分老师看待得意门生般的欣慰。
墨贤庭,是她的心血。
这二十人,是她从数千名考生中,亲手挑选出的,最锋利的刀。
“今日,是墨贤庭的大日子,也是我益州的大日子。”
霍天生的声音响起,沉稳,有力,回荡在空旷的议事堂内。
“你们,是我益州的新血,是我墨家未来的基石。本神希望你们记住,你们今日所得的一切,不是因为你们的出身,不是因为你们的家世,而是因为你们自己的才学与努力。”
“本神更希望你们记住,你们手中的权力,不是用来耀武扬威,鱼肉百姓的。而是用来,为万民开太平,为这片土地,带来一个更光明的未来!”
“尔等,可明白了?”
“学生明白!”
二十人齐声应诺,声如洪钟,震得堂上的梁柱都嗡嗡作响。
那股子蓬勃的朝气,那股子恨不得立刻将一腔热血洒向天下的激情,让一旁列席的那些旧官僚们,一个个面色复杂,心中五味杂陈。
授印仪式,正式开始。
杜衡手持一份早已拟好的任命名单,朗声宣读。
“墨贤庭学子,张敬德,精通算学,善于格物,着,即刻赴任巴郡,任郡守主簿,协理郡中税收、民生诸事!”
“学生张敬德,领命!”
一名面容清瘦,眼神却异常明亮的青年,激动地走出队列,从杜衡手中,接过了那枚沉甸甸的铜印。
“墨贤庭学子,李铁牛,出身匠籍,深谙水利营造之法,着,赴任墨材司,任营造副使,督办南中新城之建设!”
“学生李铁牛,领命!”
一个皮肤黝黑,双手布满老茧的壮实青年,咧着嘴,笑得像个孩子。
一个又一个的名字被念出,一枚又一枚的官印被授予。
一场前所未有的,自下而上的权力更迭,就在这看似波澜不惊的仪式中,悄然进行。
这二十名寒门子弟,如同一颗颗新鲜的钉子,被狠狠地楔入了益州那早已腐朽僵化的官僚体系之中。
他们就像一群闯入羊圈的饿狼,带着霍天生赋予的无上权威,和墨贤庭所学的全新理念,开始在这片盘根错节的旧世界里,大刀阔斧地,进行着一场血淋淋的清洗。
巴郡。
新上任的主簿张敬德,到任的第一天,便将自己关在了堆积如山的账房里。
三天三夜。
他用霍天生亲授的“复式记账法”,将巴郡过去十年所有混乱不堪的税收账目,梳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发现,当地最大的士族,赵家,在过去十年里,竟利用各种手段,偷逃了高达数十万两的巨额税款。
他将一份详细的,附带着所有原始凭证的罪证,连夜送往了益州城。
五日后。
一队由蔡鸣亲自率领的墨家军,如天兵降临,将早已是巴郡土皇帝的赵家,围了个水泄不通。
赵家家主被当场斩杀,所有田产、商铺,尽数充公。
一时间,整个巴郡官场,人人自危。
那些曾经阳奉阴违,对这位年轻主簿处处使绊子的老油条们,再看到张敬德时,眼神里,只剩下了恐惧。
相似的一幕,在益州的每一个角落,同时上演。
万狐嫣的手段,远比霍天生想象的,还要狠,还要绝。
她就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稳坐中军,手中的每一颗棋子落下,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她甚至不用自己出面。
她只需将墨安司收集到的,那些足以让任何一个士族万劫不复的罪证,不动声色地,递到那些刚刚上任,正愁无处施展拳脚的毕业生手中。
然后,静静地,看着一场场好戏,接连上演。
不到半年。
益州十三家士族,自万振南因谋逆,被斩以后,除了早已归顺的万家,和被彻底打残的王家,其余十一家,无一幸免。
或因偷逃税款,被抄家灭族。
或因私藏甲胄,以谋逆罪论处。
或因鱼肉乡里,激起民变,被当做了平息民愤的替罪羊。
一张由鲜血和人头织就的大网,将整个益州的旧势力,绞杀得干干净净。
而那些空出来的权力真空,则被一个个从墨贤庭毕业的,对霍天生充满了狂热崇拜的年轻官员,迅速填补。
整个益州的官场,被彻彻底底地,换了一次血。
与此同时。
王昭宁,这位看似在后宅争斗中落尽下风,只能靠着夫君“恩宠”度日的王夫人,却在另一个看不见的战场上,为霍天生开辟出了一片全新的疆域。
她利用王家残存的,遍布天下的商业网络,与那些早已对中原战乱心生厌倦,急于寻找新出路的豪商巨贾们,取得了联系。
她不再与万狐嫣争夺那些看得见的权力。
她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为霍天生构建一张庞大的,跨越数州的地下商路之上。
一车车来自北方的战马,一船船来自东方的精铁,一箱箱来自西域的珍稀药材……
这些在战乱时期,比黄金还要宝贵的战略物资,通过这条由金钱与人脉铺就的秘密通道,源源不断地,神不知鬼不觉地,被运往了南中,那座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疯狂扩张的钢铁之城。
王昭宁,用她自己独有的方式,证明了她的价值。
她不再是那朵需要依附于人的娇弱蔷薇。
她成了一根深深扎入黑暗,为霍天生这棵参天大树,源源不断输送养分的,最隐秘,也最坚韧的根须。
夜,深了。
霍天生独自一人,站在州牧府的书房内。
他的面前,摆着两份截然不同的卷宗。
一份,来自万狐嫣。
上面记录着益州官场最新的任免调动,以及墨贤庭下一批毕业生的名单。字迹清丽,却透着一股生杀予夺的冷厉。
另一份,来自王昭宁。
上面是一笔笔庞大到足以让任何君王都为之疯狂的物资清单,和一张张错综复杂的商路图。笔触温婉,却勾勒出了一张足以搅动天下风云的巨大利益之网。
一个主内,一个主外。
一个为他肃清朝堂,一个为他输送血液。
两个同样才华绝世,也同样野心勃勃的女人,在他的这座天平之上,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危险的,却又充满了极致效率的竞争与平衡。
霍天生看着那两份卷宗,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得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深渊般的平静。
他知道,自己当初种下的那两颗种子,如今,都已经长成了他所希望的模样。
接下来,是时候,去收获果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