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政委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在营区的林荫道上,原本是想趁着训练间隙巡查岗哨,没成想刚走到离大门不远的拐角,就听见了一阵喧闹。
他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往树后躲了躲。透过枝叶的缝隙,正好能看清门口的情形——王云慧哭哭啼啼地拽着张念山,马翠花在一旁叉腰叫骂,而素来沉稳的张念山,脸色冷得像结了冰。张政委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敲击着掌心,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这些日子,他一直想找机会拿捏张念山。张念山年纪轻轻就当上团长,作战勇猛、带兵有方,深得陆首长器重,隐隐有压过他一头的势头,还有一点就是张念山和秦傲男的关系好的不得了,要是当初张念山能在秦傲男跟前多说些悠悠的好话,她的闺女也不会落到自杀的下场。可张念山为人滴水不漏,工作上挑不出半点错处,让他始终抓不到把柄。如今这场闹剧,倒像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他怎么能错过?
眼看着张念山命令战士把王云慧母女赶走,转身朝训练场走去,张政委才慢悠悠地从树后走出来。他整理了一下军装,故意咳嗽了两声,朝着正骂骂咧咧往外走的王云慧母女迎了上去。
“两位同志,等等。”张政委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云慧正憋了一肚子火,听见有人叫住自己,猛地转过身,眼神里还带着没消的戾气。可当她看清来人肩上的两杠三星,以及胸前那枚醒目的党徽时,气焰瞬间矮了半截——这一看就是比张念山级别不低的军官。她连忙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强挤出几分委屈的神色。
马翠花也看出对方身份不一般,拽了拽王云慧的衣角,两人停下脚步,局促地站在原地。
张政委走到她们面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故作关切地问道:“大热天的,你们怎么往门外走?是来部队找亲人的吧?没找到人?”
王云慧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开口眼泪又掉了下来,声音哽咽着说:“军官大叔,我们是来找张念山的。我是他未婚妻王云慧,这是我娘。我们大老远从老家来,就是想随军,跟他好好过日子,可他……他当了团长就不认人了,连部队大门都不让我们进!”
马翠花也连忙点头,拍着大腿补充道:“是啊军官大哥!我们娘俩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带了一包袱老家的土特产,结果都没好好说上几句话,就被赶出来了!这要是传出去,人家还以为部队的军官都是忘恩负义的主儿呢!”
张政委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摆出一副为难的模样,皱着眉头说:“不会吧?张念山同志平时为人正直,办事也很靠谱,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补充道,“不过话说回来,军婚可是受法律保护的。要是真有合法的婚约在,谁也不能随便不认账,委屈了你们娘俩。”
这话像一颗定心丸,让王云慧瞬间来了精神。她往前凑了一步,急切地说:“军官大叔,我们可不是瞎编的!前年冬天,我们在老家摆了七八桌酒席,全村人都见证了我们订亲。现在倒好,当了团长就把当初的话抛到脑后了!”
张政委故作惊讶地“哦”了一声,摸着下巴,像是在回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不对啊……我怎么记得,两三个月前还有个姑娘来部队找张念山,住在家属区好几天呢。当时大家都以为那是他未婚妻,模样跟你可一点都不像。”
他这话一出口,王云慧脸色骤变,眼睛瞪得溜圆,抓着马翠花胳膊的手都在发抖:“您说什么?还有别的姑娘?他……他竟然敢骗我!”
马翠花也急了,上前一步抓住张政委的衣袖,声音都变了调:“军官大哥,您可不能骗我们!那姑娘是谁?张念山这是要脚踩两只船吗?我们娘俩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张政委心里暗笑,表面却不动声色,轻轻拨开马翠花的手,叹了口气说:“具体是谁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是人家的私事。不过张念山一向谨慎,怎么会在婚姻大事上这么糊涂?要是真像你们说的,订过亲还跟别的姑娘来往,这传出去,对他的名声可不好啊。”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王云慧的反应,见她眼里满是愤怒和不甘,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故意压低声音,凑近两人说:“你们娘俩也别太着急。既然有订亲的事实,又有村里人作证,这事不是没有说理的地方。”
王云慧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追问:“您快告诉我们,该去哪里说理?只要能让他认账,我们什么都愿意做!”
马翠花也跟着点头,眼圈一红,就要往地上跪:“求您指条明路!我家那口子走得早,我一个人拉扯小慧长大不容易,就盼着她能嫁个好人家。要是张念山不认这门亲,小慧以后可怎么活啊!我给您磕头了!”
“大姐,快起来!”张政委连忙伸手扶住马翠花,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和“同情”,“您这是干什么?我既然撞见了,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受委屈。只是这事牵扯到军官的作风问题,处理起来得讲究方法,不能硬碰硬。”
王云慧和马翠花连忙站直身子,眼巴巴地看着他,像是等着法官宣判的犯人。
张政委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人,便把两人拉到更僻静的墙角,压低声音,像说悄悄话似的说道:“陆首长是咱们部队的最高负责人,最看重军纪和作风。你们要是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说清楚,最好能拿出订亲的证据——比如当时的媒人、参加酒席的村民证词,再提一提那个‘另一个未婚妻’的事,陆首长肯定会管的。”
他顿了顿,看着两人惊讶的表情,继续说道:“到时候,要么张念山为了保住团长的位置,乖乖跟你履行婚约;要么他不认账,部队就得按纪律处理,轻则降职,重则开除军籍。不管哪种结果,都能给你们娘俩一个说法。”
王云慧眼睛瞬间亮了,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真……真的能行吗?陆首长会听我们的吗?”
“放心。”张政委拍了拍她的肩膀,脸上露出“诚恳”的笑容,“陆首长向来公正,最讨厌这种败坏军纪的事。你们就大大方方地去说,把证据准备好,剩下的交给我。我在旁边帮你们敲敲边鼓,保管让张念山给你们一个交代。”
马翠花激动得直抹眼泪,拉着王云慧就要给张政委鞠躬:“谢谢!您真是大好人!我们娘俩这辈子都忘不了您的恩情!”
“哎,别客气。”张政委笑着躲开,摆了摆手,“都是应该做的。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去见陆首长。记住,一会儿见到首长,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别紧张,有我在呢。”
说着,他转身朝营区深处走去。王云慧和马翠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兴奋和期待——她们觉得,这次肯定能让张念山低头,王云慧甚至已经开始幻想自己穿上军装家属服,在营区里受人尊敬的场景了。
两人快步跟上张政委的脚步,一路上,王云慧还在小声跟马翠花嘀咕:“妈,你说一会儿见到陆首长,咱们该怎么说”
马翠花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笃定,“还有你大姑、二舅,他们都参加了订亲宴,回头我就给他们写信,让他们过来作证!这次一定要让张念山跑不了!”
张政委走在前面,把两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心里盘算着,只要王云慧母女在陆首长面前闹起来,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张念山的名声肯定会受影响,说不定还能让陆首长对张念山产生看法。到时候,他就能趁机巩固自己的地位,说不定还能把张念山挤下去。
很快,三人就走到了办公楼前。张政委整理了一下军装,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陆首长办公室的门。
“报告首长,有两位群众来反映情况,说是跟张念山团长有婚约纠纷,我想着这事涉及军纪,就带她们来见您。”张政委敬了个礼,语气恭敬,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陆首长正在批阅文件,闻言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王云慧母女,又落在张政委身上,眉头微微皱起:“婚约纠纷?让她们进来吧。”
王云慧和马翠花紧张地攥着衣角,跟着张政委走进办公室。看着眼前这位眼神威严的老首长,王云慧的心跳得飞快,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张政委见状,连忙在一旁“提醒”:“两位同志,别紧张,陆首长最公正了,有什么话就直说。”
马翠花深吸一口气,拉了拉王云慧的手,率先开口:“首长,俺们是来告张念山的!他当年跟俺闺女订了亲,现在当了团长就不认账,还跟别的女人来往……”
随着马翠花的讲述,王云慧也逐渐镇定下来,时不时补充几句,把订亲的细节、被张念山驱赶的委屈,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张念山塑造成了一个忘恩负义、败坏军纪的军官。
张政委站在一旁,时不时点头附和,还“适时”地补充:“首长,这事我也听门口的战士提了一嘴,据说当时闹得挺大,不少战士都看到了。张念山同志这次,确实有点欠考虑。”
陆首长全程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眼神越来越沉。办公室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王云慧和马翠花渐渐没了声音,紧张地看着陆首长,等着他的判决。
过了好一会儿,陆首长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威严:“你们说的订亲,有证据吗?媒人是谁?有谁能作证?”
王云慧连忙从布包里掏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蓝布手帕:“首长,这是他当年订亲时送我的信物!还有俺们村的支书、会计,都能作证!”
马翠花也跟着说:“是啊首长,俺们村好多人都参加了订亲宴,只要您派人去调查,一准能查清楚!”
陆首长拿起手帕看了看,又递给张政委,眼神扫过两人:“好,我知道了。这事我会派人调查,要是真像你们说的那样,部队绝不会姑息。不过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你们不能再在营区闹事,影响部队秩序。”
“谢谢首长!谢谢首长!”王云慧和马翠花连忙道谢,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张政委也笑着说:“还是首长英明,这样既维护了群众的权益,也能查清事实,不冤枉一个好同志。”
陆首长没接话,只是摆了摆手:“你们先回去吧,调查结果出来了,会给你们答复。张政委,你留下。”
王云慧母女和张政委说了声“再见”,欢天喜地地走出办公室。刚出门,王云慧就拉着马翠花的手小声说:“妈,你看,我就说能成吧!这次张念山肯定跑不了!”
马翠花笑得合不拢嘴:“还是多亏了那位张政委,不然咱们连首长的面都见不到!”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地离开了办公楼,完全没注意到,办公室里,陆首长的目光正紧紧盯着张政委,带着几分审视和冷淡。
“张政委,你觉得这事,可信吗?”陆首长缓缓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张政委心里咯噔一下,强装镇定地说:“不好说,毕竟她们有信物,还有人证。不过我觉得,还是得好好调查一下,不能让部队的名声受影响。”
陆首长看着他,突然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没达眼底:“是吗?可我怎么听说,你最近一直在打听张念山的情况?还跟几个老部下说,觉得张念山太年轻,压不住场子?”
张政委的脸色瞬间变了,额头上冒出冷汗:“首长,您……您听谁说的?我没有啊!我就是觉得这事涉及军纪,才重视了点……”
“行了。”陆首长打断他的话,语气严肃起来,“部队是讲纪律、讲公正的地方,不是搞小动作、争权夺利的地方。张念山的为人,我比你清楚。这事我会亲自安排人调查,你就不用插手了。”
张政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陆首长锐利的目光下把话咽了回去,只能敬了个礼:“是,首长。”
走出办公室,张政委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那点心思,竟然早就被陆首长看在了眼里。原本以为是个拿捏张念山的好机会,现在看来,反倒可能把自己拖进去。他懊恼地跺了跺脚,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祈祷王云慧母女说的是真的,能给张念山带来点麻烦。
而此时的训练场,张念山正带着战士们进行战术演练。汗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迷彩服早已湿透,可他的眼神依旧坚定。他还不知道,一场针对他的暗流,已经在营区里悄然涌动。阳光依旧炽热,训练场上的呐喊声震耳欲聋,却掩盖不住办公楼里那股若有似无的火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