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谷的第七日黎明,是在震天的马蹄声中到来的。
南方的地平线上,铁骑如潮,旌旗猎猎。为首那面玄色大纛上,金色的“萧”字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大梁的援军,终于到了。
城墙上,饥寒交迫的守军挣扎着站起身,不敢相信地望着那片越来越近的钢铁洪流。有人揉了揉眼睛,有人掐了自己一把,直到确认不是幻觉,才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援军!是援军来了!”
“是监军大人!监军大人亲自来了!”
宋清辞靠在垛口上,望着那面越来越近的旗帜,唇角微微扬起。她就知道,他会来的。那个在朝堂上力排众议支持她的人,那个在她南下平叛时暗中相助的人,永远不会让她独自面对绝境。
“开城门...”她想要下令,却眼前一黑,向前倒去。
“将军!”楚凌风及时扶住她,这才发现她浑身滚烫,额角的伤口已经化脓,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我没事...”宋清辞勉强站稳,“开城门,迎接援军。”
当萧景珩一马当先冲入狼牙谷时,看到的是一片惨烈的景象。城墙上下尸横遍野,残破的旗帜在晨风中飘摇,幸存的守军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每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着不灭的火焰。
而最让他心痛的,是那个倚在楚凌风身边的身影。那袭曾经鲜艳夺目的红衣已经破败不堪,上面沾满了血污和尘土。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唯有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星。
“清辞!”萧景珩翻身下马,几步冲到她的面前,想要扶住她,却又怕碰疼她的伤口。
宋清辞看着他焦急的面容,轻轻笑了:“你来了。”
只这三个字,就让萧景珩红了眼眶。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军医!快传军医!”
狼牙谷的临时医帐内,军医为宋清辞处理伤口时,萧景珩一直守在旁边。当看到她那满身的伤痕时,他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都是皮外伤,不碍事...”宋清辞还想逞强,却被萧景珩按住了。
“别动。”他的声音低沉,“让我照顾你一次,好吗?”
宋清辞怔住了。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个总是冷静自持的监军脸上,看到如此明显的心疼和担忧。
军医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她额角的伤口:“将军,会有些疼,您忍着点。”
当药水碰到伤口时,宋清辞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萧景珩立即握住她的手,动作轻柔却坚定。
“北狄大军还在城外,你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宋清辞强忍着疼痛说,“我没事,你去部署军务吧。”
萧景珩摇头:“拓跋昊已经后撤十里,他在等我们出城决战。”
这正是拓跋昊的狡猾之处。他知道大梁援军新到,士气正盛,若是强行攻城必然损失惨重。不如后撤诱敌,在平原上发挥北狄骑兵的优势。
“你不能上当。”宋清辞急道,“北狄骑兵在平原上所向披靡,我们...”
“我知道。”萧景珩打断她,“所以我不会出战。”
宋清辞愣住了。
萧景珩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我要让他自己送上门来。”
原来,萧景珩此次带来的不仅是援军,还有大批新式武器——改良后的投石机,射程更远的弩炮,以及...更多的石脂。
“狼牙谷易守难攻,我们何必出去?”他铺开地图,“让拓跋昊来攻,我们要让他有来无回。”
宋清辞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心中震撼。萧景珩不仅带来了援军,更带来了一整套完整的防守方案。
“这些...”她指着地图上几处特殊的标记。
“是你父亲当年的设计。”萧景珩轻声道,“我从兵部旧档中找到的。”
宋清辞的眼眶湿润了。父亲,您看到了吗?您的心血没有白费。
接下来的两天,狼牙谷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在萧景珩的指挥下,守军和援军齐心协力,加固城防,布置陷阱,安装新式武器。
宋清辞因为伤势过重,被强制在帐中休养。但她哪里躺得住,稍有好转就挣扎着起身,参与防务讨论。
“将军,您就安心养伤吧。”楚凌风劝道,“监军大人安排得井井有条,不会有问题的。”
宋清辞摇头:“我对狼牙谷的每一寸土地都了如指掌,有些细节,只有我知道。”
她强撑着来到城墙上,指点着防守的细节:哪里需要加强,哪里可以设伏,哪里是视线的死角...
萧景珩跟在她的身边,听着她条理分明的分析,眼中满是欣赏。这个女子,总是能给他惊喜。
第三天清晨,探马来报:北狄大军开始向狼牙谷移动。
“终于来了。”萧景珩披上战甲,“传令,全军就位!”
宋清辞也穿上那袭修补好的红衣:“我也去。”
“你的伤...”
“已经无碍了。”她坚定地说,“这一战,我必须参加。”
萧景珩看着她倔强的眼神,知道劝阻无用,只得点头:“跟在我身边,不要冲动。”
城墙上,守军严阵以待。与几日前不同,现在的狼牙谷兵精粮足,士气高昂。
远处,北狄大军如黑云般压来。拓跋昊显然也做了充分准备,军中多了许多高大的攻城器械。
“那是...”宋清辞眯起眼睛,“冲车?”
萧景珩点头:“看来拓跋昊是铁了心要破城了。”
战斗在午时打响。北狄军一改往日的试探,一上来就全力猛攻。巨大的冲车在箭雨的掩护下向城门推进,投石机不断向城头抛掷石块。
但这一次,守军的反击更加犀利。改良后的投石机射程更远,精度更高,很快就压制住了北狄的远程武器。弩炮齐射,冲车前的北狄兵成片倒下。
拓跋昊见状,下令全军压上。北狄士兵如潮水般涌向城墙,云梯纷纷搭上城头。
“放石脂!”萧景珩下令。
黑色的粘稠液体再次倾泻而下,但这一次,北狄人早有准备。他们用湿棉被覆盖云梯,有效地阻挡了石脂的附着。
“果然有备而来。”萧景珩冷笑,“那就让他们尝尝这个!”
他挥动令旗,城头突然推出数十个奇特的装置——那是一个个巨大的风箱,连接着特制的铜管。
“点火!”
风箱鼓动,从铜管中喷出的不是石脂,而是更加恐怖的火焰!那火焰呈诡异的蓝色,温度极高,连湿棉被都能瞬间点燃!
这是萧景珩带来的秘密武器——“龙息”。通过特制的配方和装置,可以喷出远超普通火焰的高温火焰。
北狄军的防火措施在“龙息”面前形同虚设。云梯在蓝色火焰中化为灰烬,冲车也燃起熊熊大火。冲在前面的北狄兵更是惨不忍睹,很多人瞬间就被烧成了焦炭。
惨叫声此起彼伏,北狄军的攻势为之一滞。
拓跋昊在后方看得目眦欲裂。他没想到大梁军还有这样的武器。
“撤退!快撤退!”他不得不下令退兵。
首战告捷,狼牙谷守军士气大振。但萧景珩和宋清辞都知道,这远远没有结束。
果然,次日北狄人改变了战术。他们不再强攻,而是开始在城外修筑工事,显然是要长期围困。
“他们在等我们粮尽。”萧景珩皱眉,“虽然我们带来了大量粮草,但坐吃山空终究不是办法。”
宋清辞沉思片刻:“或许...我们可以主动出击。”
“哦?你有何良策?”
她指向地图上的一个位置:“这里是北狄的粮道。若能断其粮草,不出十日,北狄必退。”
萧景珩仔细研究着地图:“但这里距离狼牙谷有五十里,沿途都有北狄驻军。派的人少了,无异于送死;派的人多了,城中防守又会空虚。”
“所以,不能派兵。”宋清辞的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我们可以派‘火’。”
深夜,一队精锐悄悄出城。他们不是去袭击粮道,而是去上游的水源处。
按照宋清辞的计划,他们在北狄取水的水源上游投放了大量的毒草。这种毒草不会致命,但会让人腹泻不止。
同时,另一队人马在北狄大营周围散播谣言,说大梁的援军不止这一批,还有更多的部队正在赶来。
双管齐下,果然奏效。不过三日,北狄军中就出现了大面积的腹泻,军心浮动。加上援军的谣言,更是让北狄兵惶惶不安。
拓跋昊焦头烂额,既要应对军中的疫情,又要稳定军心,攻势自然缓了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京中传来急报:宰相李辅国以“劳民伤财”为由,要求萧景珩立即退兵!
“这个老贼!”萧景珩怒极,“前方将士浴血奋战,他却在后方掣肘!”
宋清辞相对冷静:“他这是怕我们赢了这场仗,功高震主。”
“那该如何应对?”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宋清辞目光坚定,“这一仗,我们必须赢。只要赢了,所有的非议都会烟消云散。”
萧景珩看着她,忽然笑了:“你说得对。这一仗,我们必须赢。”
然而宰相的掣肘还是带来了影响。朝廷拨付的粮草被故意拖延,军械补给也迟迟不到。更糟糕的是,朝中开始流传萧景珩“拥兵自重”的谣言。
“这是要置我们于死地啊。”楚凌风愤愤不平。
宋清辞却异常平静:“既然如此,我们更要速战速决。”
她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夜袭敌营,直取拓跋昊!
“太冒险了!”众将齐声反对。
“正因为冒险,敌人才料不到。”宋清辞分析道,“如今北狄军心浮动,拓跋昊必然焦躁。我们趁夜突袭,有机会一举擒杀主帅。”
萧景珩沉思良久,终于点头:“好,就依此计。”
是夜,月黑风高。宋清辞亲自带队,五千精锐悄无声息地出城,直扑北狄大营。
这一次,她没有穿那袭醒目的红衣,而是一身黑色夜行衣。萧景珩本想阻止,但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只得千叮万嘱:“一定要小心。”
北狄大营果然防备松懈。连日来的疫情和谣言让北狄兵士气低落,哨兵都无精打采。
宋清辞率军如利剑般插入敌营,直取中军大帐。沿途的北狄兵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成了刀下亡魂。
然而,当他们冲入中军大帐时,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中计了!”副将惊呼。
就在这时,四周火把大亮,无数北狄兵从暗处涌出。拓跋昊高坐马上,得意大笑:“宋清辞,本帅等你多时了!”
原来拓跋昊早有防备!
“结圆阵!”宋清辞临危不乱,“向外突围!”
但北狄兵越来越多,将他们团团围住。眼看就要全军覆没,突然,北狄大营后方火光冲天,喊杀声震地!
“怎么回事?”拓跋昊大惊。
只见一支骑兵从北狄大营后方杀入,为首的正是萧景珩!原来他早料到这可能是个陷阱,特意率军绕到敌后,来了个反包围!
“清辞!我来助你!”萧景珩高喊。
两军内外夹击,北狄军大乱。拓跋昊见大势已去,在亲兵掩护下仓皇逃窜。
这一战,北狄大败,伤亡惨重,不得不后撤三十里。狼牙谷之围,终于解了。
当朝阳再次升起时,狼牙谷的城头上,宋清辞和萧景珩并肩而立,望着溃退的北狄大军。
“我们赢了。”宋清辞轻声道。
萧景珩转头看着她,目光温柔:“是啊,我们赢了。”
阳光洒在两人的身上,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经过血与火的洗礼,这对并肩作战的恋人,终于迎来了胜利的曙光。
然而他们都明白,朝堂上的风波,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