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的烛火,将两人紧密筹划的身影投在帐壁上,如同命运交织的图腾。针对永昌侯府与宰相一党的新一轮攻势已然定策,萧景珩与宋清辞都清楚,这将是更为凶险的一局,对手的反扑只会更加疯狂。
就在密议接近尾声,萧景珩准备起身离去时,帐外传来了亲卫刻意压低的禀报声:
“将军,京城‘暗邸’有加急密信送到。”
萧景珩与宋清辞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这个时候的加急密信,绝非寻常。
“进来。”萧景珩沉声道。
一名亲卫快步而入,奉上一枚细小的竹管,随即躬身退出。
萧景珩迅速打开竹管,取出内里的纸条,借着烛光快速浏览。随着阅读,他周身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冷冽,握着纸条的手指微微收紧,鬼面虽未戴上,但眉宇间已然笼罩上一层寒霜。
宋清辞的心也随之提起。“出了何事?”
萧景珩将纸条递给她,声音低沉而冰冷:“我们查永昌侯府京城产业的动作,可能……打草惊蛇了。”
宋清辞接过纸条,上面是“暗邸”特有的简练密报:
“查侯府暗产遇阻,目标钱庄‘汇通昌’三日前突遭不明势力潜入,疑似搜寻账目。同日,侯府外围管家‘赵四’于京郊‘意外’坠马身亡。恐已惊蛇,请示下。”
汇通昌钱庄,正是他们之前锁定的、疑似为永昌侯府洗钱和进行隐秘资金往来的关键节点之一!而那名叫赵四的管家,虽非核心,却负责侯府部分见不得光的外围产业联络,是“暗邸”正准备接触、试图撬开缺口的边缘人物!
潜入搜查,灭口!
对手的反应速度与狠辣程度,远超预期!他们显然已经察觉到了有人在暗中调查他们的财路,并且毫不犹豫地采取了清理措施!
“好快的反应!”宋清辞倒吸一口凉气,指尖微微发凉,“看来,我们低估了他们情报网络的灵敏程度,也低估了他们对财路保护的决心。”
“不是低估,”萧景珩眸光锐利如刀,缓缓起身,走到帐中,“是我们触碰到了他们真正的痛处。盐引、军械是罪证,但庞大的灰色资金,是他们维系整个势力网络、进行利益捆绑的命脉。断其财路,如同掘其根基,他们自然会疯狂反扑。”
他负手而立,望着跳动的烛火,声音带着一丝冷嘲:“潜入搜查……他们是想找到我们的人,还是想确认我们掌握了多少?”
“恐怕兼而有之。”宋清辞冷静分析,“他们想弄清楚是谁在背后调查,掌握了哪些证据,同时,也是在向我们,或者说向你,示威。他们在告诉我们,京城是他们的地盘,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帐内气氛一时凝滞。对手的强势与警觉,让刚刚制定的计划蒙上了一层阴影。
“我们不能停下。”片刻后,宋清辞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斗志,“越是如此,越证明我们找对了方向。他们越是紧张,露出的破绽可能就越多。”
“不错。”萧景珩转身,目光与她交汇,两人眼中闪烁着同样的光芒——遇强则强的锐气。“他们想警告我们,那我们便……将计就计。”
“将军的意思是?”
“既然他们如此紧张‘汇通昌’,说明那里定然藏着关键东西。”萧景珩走到沙盘前,但沙盘上此刻模拟的并非北境地形,而是粗略的京城格局,他手指点向代表“汇通昌”的大概区域,“他们潜入搜查,必然有所防备,但同时也可能因为这次的打草惊蛇,而进行内部的调整或转移。此时,或许是防御最严密之时,但也可能是……最容易找到新线索的时机。”
宋清辞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你想……再探一次?”
“不是我们。”萧景珩摇头,“‘暗邸’已经暴露,不宜再动。我们需要一把新的,他们绝对想不到的‘钥匙’。”
他看向宋清辞,目光深邃:“你之前提及的那个吴姓书吏,还有永昌侯府其他可能幸存的、知晓内情的旧人,‘暗刃’正在全力追查。但京城这边,也不能放松。或许,我们可以从另一个方向入手。”
“什么方向?”
“宰相府。”萧景珩吐出三个字,眼神冷冽,“永昌侯府是爪牙,宰相才是核心。我们一直将主要精力放在永昌侯府这条明线上,但对宰相府的渗透始终有限。此次他们反应如此迅速,其府内必然有负责情报汇总与危机处理的核心人物。找到这个人,或许能打开新的突破口。”
宋清辞蹙眉:“宰相府戒备森严,其核心幕僚更是深居简出,想要渗透,谈何容易?”
“明者渗透自然困难。”萧景珩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但若是他们内部自己乱起来呢?”
他走近两步,压低声音:“根据‘暗邸’以往零散的信息,宰相麾下并非铁板一块,其长子与次子之间,因其母族势力与自身能力差异,暗地里多有龃龉,只是在宰相的压制下表面平和。我们或可……借此做些文章。”
宋清辞眼中精光一闪:“离间?”
“不必离间得太明显,只需制造一些小小的‘误会’,比如,让那位负责情报的幕僚,在某些‘恰好’的时机,向宰相汇报一些关于其长子或次子‘行为不端’、‘可能损害相府利益’的‘风闻’,而这些风闻,又能隐约与永昌侯府最近的麻烦扯上关系……”萧景珩的声音带着一种算计的冷静,“只要种子埋下,猜疑自然会生根发芽。内部一旦生乱,便是我们的机会。”
这一计,堪称毒辣。不直接攻击,而是利用对手内部的矛盾,让其自乱阵脚。
宋清辞看着萧景珩,心中凛然。他不仅精通战场谋略,于这朝堂权术、人心算计,亦是炉火纯青。与这样的男人为敌,无疑是可怕的,但作为盟友与……恋人,却让人无比安心。
“此计可行。”她颔首表示赞同,“但需把握分寸,过犹不及。而且,必须确保消息来源绝对隐秘,不能让他们查到我们头上。”
“自然。”萧景珩点头,“此事我会交由最擅长此道的‘暗线’去办,他们会知道如何做得天衣无缝。”
策略既定,萧景珩立刻走到案前,提笔快速写下一道指令,用特殊手法封好,唤来亲卫,令其以最高密级即刻发出。
做完这一切,帐外夜色已深。萧景珩走到宋清辞面前,看着她略显疲惫却依旧清亮的眼眸,伸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夜深了,你伤势初愈,还需好生休息。这些事,有我。”
他的动作自然而温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宋清辞心中一暖,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也是,莫要太过劳累。”
萧景珩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转身掀帘而出,高大的身影很快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宋清辞独自站在帐内,看着晃动的帘幕,心中波澜起伏。京城的暗涌已然再起,对手的强势反扑预示着接下来的斗争将更加残酷。但不知为何,此刻她的心中却异常平静。
也许,是因为知道无论前路如何艰险,都有一个人,会与她并肩而立,共担风雨。
她走到案前,吹熄了烛火,帐内陷入一片黑暗。
然而,她的眼眸,在黑暗中却亮得惊人,如同暗夜里指引方向的星辰。
夜探虚实,暗涌再起。
但这汹涌的暗流之下,猎手与猎物的角色,或许即将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