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岩的捷报如同一剂强心针,让北境军心大振。然而,战争的态势瞬息万变,绝不会因一场局部的胜利而轻易扭转。正如萧景珩所料,狡诈的狼顿在得知先锋受挫、奇袭计划破产后,并未气馁,反而被彻底激怒,其主力迅速做出了调整。
黑风峡的北狄大军开始频繁调动,做出数路齐出、欲强攻朔风城的态势,日夜不休地发动佯攻,试图牵制并消耗朔风城守军的主力与精力。楚凌风压力巨大,亲自督战城头,依仗坚城利箭,一次次击退狄兵的进攻,但城防物资消耗极快,士卒亦显疲态。
而真正的杀招,却隐藏在暗处。狼顿秘密分出了一支约五千人的精锐骑兵,由其麾下最勇猛善战的万夫长巴鲁率领,绕过朔风城正面监视区域,沿着一条更为隐秘、崎岖难行的山道,直扑鹰嘴岩侧后方的薄弱防线!其目的明确——不惜代价,拔掉这颗刺入咽喉的钉子,打通俯瞰朔风城的制高点!
当斥候将这支奇兵的动向急报至鹰嘴岩时,宋清辞正在巡视防务。连日的坚守,让岩顶的将士们脸上都带着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听到消息,她立刻登上岩顶最高处,举起萧景珩留给她的单筒千里镜,向侧后方望去。
只见远处烟尘滚滚,一支规模不小的北狄骑兵,正如同决堤的洪流,沿着山谷快速推进,其兵锋所指,正是鹰嘴岩赖以与后方联系的、防守相对薄弱的结合部!一旦被其突破,鹰嘴岩将彻底成为孤岛,陷入重围!
岩顶上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他们只有五百人,据险而守尚可,若被五千精锐骑兵从侧后包抄,后果不堪设想!
“校尉!怎么办?”一名队长声音干涩,脸上难掩惊惶。兵力悬殊太大了!
宋清辞放下千里镜,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她目光扫过身边这些跟随她出生入死的将士,看到他们眼中的信任与那一丝不可避免的恐惧,心中瞬间有了决断。
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打乱敌人的部署!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锐利清明,声音沉稳有力地传遍岩顶:“慌什么?狼顿派来的不过是无头苍蝇!传令下去,所有人,检查兵甲,备足箭矢!”
她顿了顿,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取我的甲胄来!”
亲兵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迅速取来一套校尉轻甲。然而,宋清辞却摇了摇头,目光投向自己随身行囊中,那套被她深藏、从未在军中穿过的衣物——那是一身用特殊防火染料处理过的、鲜艳如血的红色劲装,以及一套打磨得锃亮的银白色护心镜与肩甲。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迅速褪下沾染尘土的普通军服,换上了那身红衣,戴上银甲。刹那间,一抹耀眼至极的红色,如同雪原上骤然燃起的烈焰,出现在这肃杀灰暗的岩顶之上!她本就清丽的容颜,在这红衣银甲的映衬下,少了几分属于“宋青”的冷硬,却多了几分惊心动魄的、属于“宋清辞”的飒爽与决绝英气!
“校尉,您这是……”副手不解,甚至觉得此举太过显眼,如同活靶。
宋清辞抚平衣角,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声音清越如金石交击:“狼顿想拔钉子,我就让他看清楚,这颗钉子,是淬了火的!传令,留下两百人,由你统领,死守鹰嘴岩,滚木礌石尽数备齐,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可出击!”
“那您……”
“其余三百人,随我下山!”宋清辞翻身上马,一把抓起立在旁边的亮银枪,枪尖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寒芒,“狼顿想包抄,我便去截断他的腰!巴鲁不是勇猛吗?我便让他看看,什么叫有来无回!”
她要亲自率领三百精锐,主动迎击那五千骑兵?!这简直是疯了!
所有人都被这大胆到近乎自杀的命令惊呆了。
“校尉!不可!敌众我寡,悬殊太大!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啊!”副手急声劝阻。
宋清辞勒住战马,目光如电,扫过众人:“正因为敌众我寡,才不能困守等死!巴鲁恃勇轻进,必以为我不敢出战,我军骤然出击,攻其不备,挫其锐气!尔等可曾见过,飞蛾扑火时,火焰会因飞蛾众多而后退吗?”
她猛地举起银枪,直指山下那滚滚而来的烟尘,声音穿透云霄,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与强大的感染力:“我辈军人,保家卫国,何惜此身!今日,便让北狄蛮子看看,我大齐儿郎的血性!敢战者,随我来!”
那一道红衣银甲的身影,如同烙印般刻入所有将士的眼帘。她那视死如归的气魄,那敢于向十倍之敌亮剑的胆识,瞬间点燃了三百勇士胸中的热血!
“愿随校尉死战!”
“杀!杀!杀!”
震天的怒吼声响彻鹰嘴岩!三百名被挑选出来的精锐,眼中再无惧色,只剩下沸腾的战意与对主将无条件的信任!
岩顶辕门洞开!
宋清辞一马当先,如同一团燃烧的烈焰,率先冲下陡峭的山道。三百勇士紧随其后,如同决堤的洪流,又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冲向那漫山遍野席卷而来的黑色潮水!
山下正指挥部队快速推进的万夫长巴鲁,远远便看到了那一道如同火焰般耀眼夺目的红色身影,以及她身后那支规模小得可怜、却气势如虹的部队。他先是一愣,随即发出震天的狂笑:“哈哈哈!南朝无人矣!竟派一女子着红衣前来送死?儿郎们,碾碎他们!”
在他看来,这无疑是对方绝望下的疯狂之举。
两支军队,一方是五千奔腾如雷的黑甲骑兵,一方是三百决死冲锋的红衣锐卒,在狭窄的山谷中,轰然对撞!
没有复杂的阵型变化,只有最原始、最惨烈的搏杀!
宋清辞一马当先,亮银枪化作一道银色闪电,所过之处,北狄骑兵人仰马翻,竟无一合之将!她将自身的武艺发挥到极致,枪法灵动狠辣,专挑敌军头目与旗手下手,每一次银光闪烁,必有一名狄将殒命!
那身红衣,在千军万马的黑色浪潮中,醒目得如同指引方向的灯塔,也如同收割生命的死神!她冲到何处,北狄的阵型便为之一乱!三百勇士在她的带领下,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刺入了北狄骑兵的阵列之中,竟一时将其冲锋的势头硬生生遏制!
巴鲁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道在己方军阵中纵横捭阖、如入无人之境的红色身影。这哪里是来送死的?这分明是一头下山的猛虎!
“拦住她!给我杀了那个穿红衣服的!”巴鲁气急败坏地怒吼。
更多的北狄骑兵如同潮水般向宋清辞涌去。然而,宋清辞毫不畏惧,银枪舞得密不透风,胯下战马亦是神骏,在敌阵中左冲右突,始终不与敌军过多纠缠,她的目标明确——打乱敌人的阵脚,拖延时间!
这场兵力悬殊的阻击战,惨烈到了极致。不断有红衣勇士倒下,但立刻有人补上位置。宋清辞的红衣之上,也溅满了敌人的鲜血,银甲上布满了刀痕,但她依旧如同磐石般,牢牢钉在敌军前进的道路上,一步不退!
她的勇猛,不仅震慑了敌军,更极大地鼓舞了鹰嘴岩上留守的士卒。副手见时机已到,立刻下令,岩顶箭如雨下,滚木礌石倾泻,配合着山下宋清辞的冲杀,给北狄军队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巴鲁眼见部队被这区区几百人阻在山谷,伤亡惨重,进度缓慢,又见鹰嘴岩防守严密,久攻不下,心知奇袭已失去突然性,再僵持下去,恐遭朔风城援军夹击,只得咬牙切齿地下令撤退。
望着如同潮水般退去的北狄骑兵,山谷中只剩下满地尸骸与那面依旧挺立的、浴血的红色战旗。
宋清辞勒住气喘吁吁的战马,银枪拄地,微微喘息。阳光洒在她染血的红衣与银甲上,反射出耀眼而悲壮的光芒。
三百出击,归来不足两百。
但,他们成功挡住了五千敌军的兵锋,保住了鹰嘴岩,为朔风城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所有幸存下来的将士,望着那道独立于尸山血海之中的红色身影,眼中充满了无比的崇敬与狂热。
红衣银甲,力挽狂澜。
“玉面将军”之名,经此一战,将伴随着这抹战场最惊艳的红色,彻底响彻北境,成为北狄骑兵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也成为北境军中,一座崭新的、无人能够撼动的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