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在我的识海里，我就是天！
我是谁？
赖劫生的意识正在飞速溶解，被不断腐蚀。
他眼前是亿万张扭曲的面孔，耳边是亿万种死亡瞬间的哀嚎。他的身体被这片粘稠的血海死死缠住，每一寸肌肤，每一缕神魂，都在被无尽的痛苦与憎恨同化。
记忆正在远去。
神都赖府那个受尽白眼的瘦弱书生……坠星原里那个绝境求生的倒霉蛋……黑风谷中那个立下血誓的复仇者……还有那个被无数人称为“盟主”、“天灾行走”的身影……
一幅幅画面在他的脑海中飞速的变得模糊，然后彻底消失。
赖劫生忘了自己的名字。
他忘了自己的目的。
他甚至快要忘了，自己是个人。
“放弃吧……”
一个由亿万灵魂混合而成的宏大声音，在他意识最深处不断回响。
“挣扎是没用的，你的存在，对我而言就是原罪。”
“成为我的一部分，这是你唯一的归宿，也是你最高的荣耀。”
是啊……为什么要抵抗呢？
这片血海很温暖，也很包容。这里有数不清的同伴，只要放弃那点可笑的自我，就能与它们融为一体，得到永远的安宁。
赖劫生的意识之火微弱到了极点，随时都会熄灭。
外界，他那行尸走肉般的身体，距离祭坛上那颗跳动的黑色心脏，只剩下最后三步。
破军盟所有人都呆立当场，眼神黯淡。
一切似乎都结束了。
然而，就在赖劫生最后一丝自我即将被抹去的前一刻。
在他丹田气海的最深处，在那片由《劫生经》之力构筑的混沌之中。
那株悬浮着的劫海青莲，黑色的莲瓣轻轻的颤动了一下。
嗡——
一缕最本源、最纯粹的劫力，无视所有神魂壁障，悄无声息的渗透进他即将崩溃的识海之中。
这股力量不带丝毫生机，也没有任何暖意。
它冰冷、死寂，充满了毁灭与终结的气息。
但对此刻的赖劫生来说，这股他再熟悉不过的味道，狠狠的扎进了他即将消亡的灵魂核心。
那是什么？
那是……我的力量！
我是……
我是赖劫生！
一个念头在他死寂的识海中轰然炸响。
濒临熄灭的意识之火，骤然复燃！
那些正在被冲刷溶解的记忆碎片，仿佛受到了召唤，瞬间停止了崩溃，甚至开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重新凝聚。
“不……”
那宏大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错愕。它不明白，这个已经被它消化了九成九的灵魂，为何能在最后关头爆发出这么顽强的抵抗意志。
“我……”
赖劫生的意识在无尽的痛苦中，重新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他看着四周那亿万张狰狞的面孔，感受着那能撕裂神魂的憎恨，脸上却缓缓的勾起一抹疯狂的笑容。
“……还没玩够呢。”
他没有继续抵抗，更没有试图逃离这片怨念之海。
他知道，在这片由对方主宰的识海战场上，任何常规的抵抗都没有意义。这里的每一滴海水，都是敌人的一部分。在这里战斗，就像用拳头去打干一片海洋，根本不可能。
既然打不干……
那就换个玩法。
赖劫生抬起他由神魂凝聚的虚幻的手，对着那片无边无际的血海，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他放弃了所有神魂层面的防御。
他将自己识海的最外层壁障，那保护着他之所以是赖劫生的最后一道门，主动的、彻底的敞开了。
“想进来吗？”
“想彻底占据我，吞噬我，把我变成你的一部分吗？”
“来啊！”
他近乎疯癫的在自己的灵魂深处咆哮，声音里充满了同归于尽的决心和赌一把的快感。
“想要我的身体？可以！”
“但你得先进我的道里来，好好的……坐一坐！”
这个举动，让怨憎聚合体那平静的意识，都停顿了一下。
它从未见过如此疯狂的灵魂。
在它的认知里，这无异于一个快被洪水淹没的人，主动拆掉了自家的房门，还对着滔天巨浪发出了热情的邀请。
这是在自杀？
不。
在怨憎聚合体的思维中，它无法理解这种行为。但它能清晰的感知到，眼前这道脆弱的灵魂，已经彻底放弃了抵抗。
对于一个以吞噬为本能的恶念集合体来说，这正是它最乐于见到的。
“如你所愿。”
宏大的声音带着胜利者的怜悯，轰然响起。
轰隆隆——
那片无边无际的血色海洋，那亿万年来积累的所有憎恨、痛苦、绝望与诅咒，在这一刻化作一股巨大的精神洪流，越过了那道被主动敞开的大门，势不可挡的冲向了赖劫生识海的最核心地带。
它要彻底淹没这片识海，冲垮那座道基，将这个敢于挑衅它的灵魂，连同其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彻底抹去。
外界的战场上，这番神魂层面的剧变，也清晰的反映在了现实之中。
只见赖劫生那原本僵硬前行的身体，猛然一震。
他的七窍之中，同时流淌出漆黑的血液。他的皮肤表面，浮现出一道道血色的诡异纹路。一股庞大到让空间都扭曲的恶意，从他的体内轰然爆发。
“盟主！”
“赖兄弟！”
角恒、狂枭妖王等人都变了脸色。他们能感觉到，赖劫生身上属于人的气息，正在以一个恐怖的速度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他们都感到心慌的恐怖威压。
他……被夺舍了！
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然而，就在那股精神洪流即将彻底淹没赖劫生道基的前一刻。
就在怨憎聚合体以为自己已经大功告成，即将品尝到这世间最完美的养料时。
突然，一切都变了。
当它的意识洪流，触碰到那株静静悬浮在丹田气海最深处的劫海青莲时，它所以为的识海和战场，在瞬间天翻地覆。
那片粘稠的、充满了痛苦哀嚎的血色海洋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更加深邃、更加混沌、也更加霸道的黑暗。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没有空间。
只有劫！
古往今来，天地间所有降临过的天劫、人劫、情劫、生死劫……所有失败者的不甘、所有灭亡者的诅咒、所有崩坏世界的哀鸣……
所有最纯粹、最本源、最不讲道理的灾难，都在这里汇聚成了一片真正的、无边无际的劫之黑海。
这里，是《劫生经》的法则世界。
怨憎聚合体那庞大的意识洪流，在这片黑海面前，就像溪水冲进了炼钢熔炉，瞬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滋滋”声。
它惊骇的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力量源泉——那亿万生灵的怨念与憎恨，在这里，非但不能成为攻击敌人的武器，反而变成了可以被这片黑海吸收同化的养料。
“这……是什么地方？”
宏大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恐惧和难以置信。
它想逃。
它那庞大的意识体想要从这片恐怖的黑海中抽离出去，退回到那片属于它的血色海洋。
然而，已经晚了。
只见在那片劫之黑海的中央，那株原本只有巴掌大小的劫海青莲，在感应到如此大补的养料后，瞬间暴涨。
无数条闪烁着金色劫纹的黑色莲根，从黑海深处疯狂蔓延而出，死死的、贪婪的缠住了怨憎聚合体的庞大意识体，将它硬生生的拖入了黑海的最深处。
“不——！”
由亿万灵魂混合而成的尖啸，在这片劫力世界中回荡。
而与此同时，一个带着一丝疲惫、却又充满了无尽疯狂与冰冷嘲弄的声音，缓缓的在这片属于他的世界里响了起来。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赖劫生那模糊的神魂身影，在劫海青莲的顶端缓缓凝聚成形。他那双一金一黑的异瞳，俯视着下方那正在被自己的道疯狂吞噬消化的庞大猎物，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在这里，你和我一样，都是劫的一部分。”
“现在，我们来玩个大鱼吃小鱼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