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
总部基地顶层,巨大的弧形观景平台如同悬于钢铁丛林之巅的孤岛。高强度复合玻璃幕墙外,是沉睡的城市。万千灯火流淌成蜿蜒的光河,勾勒出楼宇的轮廓,一直延伸至与深蓝天幕相接的远方。稀疏的星辰点缀其上,静谧而辽远。平台内部恒温如春,与外部初秋的微凉隔绝,只余下脚下城市低沉的呼吸声。
叶星阑一身墨蓝色的常服,身姿依旧挺拔如松柏,站在玻璃幕墙前。银发在柔和的顶灯下泛着冷冽的光泽,赤金色的竖瞳倒映着脚下流动的光河,深邃难测。肩伤在顶尖的医疗技术和自身强悍的恢复力下,已只余下隐痛。但比肩伤更深的,是这几日萦绕在他心头的、源自司南月那份撕裂记忆的惊痛,以及随之汹涌翻腾的、属于祖龙帝君的记忆碎片。他像一柄收入鞘中的绝世神兵,锋芒内敛,却蓄积着足以撕裂时空的力量。
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带着他灵魂都能瞬间识别的韵律。
司南月走来。她换下了作战服,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月白色长裙,乌黑的长发如瀑般垂落肩头,只在鬓边别了一枚小巧的、流转着淡淡金芒的麒麟发簪——那是她近日用神力凝聚的小玩意儿。褪去了战场上的神威凛冽,此刻的她,周身萦绕着一种洗尽铅华的沉静,如同月光凝结的精灵。颈侧那道红痕已淡得几乎看不见,唯有眼底深处,沉淀着历经劫波后的通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时空流转的了然。
她走到他身侧,并未言语,只是极其自然地、将身体轻轻靠向他坚实的臂膀。一股清冽如霜雪、却又带着温暖神性气息的馨香,瞬间将他包裹。
叶星阑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仿佛紧绷的弓弦找到了最契合的弧度。他微微侧身,手臂极其自然地环过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更紧密地拢入自己气息的范围。他的下颌,下意识地、极其轻柔地蹭了蹭她散发着馨香的发顶,一个无声的亲昵。
“都处理完了?”他低声问,声音在寂静的平台上显得格外醇厚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问的不仅是“乐园”的善后,更是她从那场记忆风暴中恢复的进程。
“嗯。”司南月轻轻应了一声,脸颊贴着他微凉的制服衣料,感受着布料下紧实肌肉传递来的力量和温度,如同最安心的港湾。“该清理的污秽已经净化,该安抚的灵魂也给予了希望。剩下的,”她顿了顿,目光投向脚下流淌的光河,声音轻得像叹息,“属于人类自己的道路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却并非尴尬,而是饱含着无需言语的默契与理解。脚下的城市灯火璀璨,如同铺展在大地上的星河,每一盏灯都是一个故事,一个他们曾浴血守护过的平凡人生。
司南月微微仰起脸,清亮的眼眸在柔光下如同浸润在寒潭中的黑曜石,清晰地映出叶星阑棱角分明的下颌和那双深不见底的赤金竖瞳。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力度,轻轻抚过他胸前制服上那枚象征着“暗夜”最高权柄的银翼徽记,指腹下传来冰凉的金属触感。
“阿阑,”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清晰地荡开,“我们该走了。”
没有前因,没有解释。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
叶星阑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瞬间收紧!力道之大,甚至让她微微蹙了下眉,但她并未挣扎,反而更顺从地依偎进去。他低头,赤金色的眼眸如同熔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或惊诧,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近乎悲壮的平静,以及更深沉、更浓烈的、足以焚毁一切离愁的坚定。
那些翻涌的记忆碎片——神域的崩塌、混沌巨兽的阴影、胸膛被洞穿的剧痛、最后回望时绝望的嘶吼、还有她此刻眼底那份洞悉时空的了然——在这一刻,如同奔涌的江河终于汇入大海,轰然贯通!
他早就知道了。
从她第一次在“海妖之歌”流露异样,从她识破“屠夫”的枪械缺陷,从她在赌局中展现非人预判,从她净化邪神之种时周身绽放的淡金微光,从她在档案库被图腾刺激、痛苦呼唤“阿阑”的那一刻起……或者说,从更久远的、灵魂深处那道永不愈合的伤痕悸动开始,他就隐隐预感到了这一天。
这方世界,这“暗夜”的权柄,这短暂的安宁,不过是漫长归途中一个必须守护的驿站。
她的归处,才是他的方向。
“好。”叶星阑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斩断一切犹疑的、磐石般的重量。他松开了环在她腰间的手,却以更紧密、更不容分割的姿态,握住了她微凉的、放在他胸前的柔荑。
十指,缓缓交扣。
他的指节修长有力,带着薄茧和战斗的印记;她的手指纤细莹润,却蕴含着涤荡万邪的神力。掌心相贴,肌肤相亲。没有言语,这紧紧相扣的十指,便是穿越生死、跨越轮回、对抗时空洪流的最强契约!
他低头,额头轻轻抵上她的额心,如同在医疗室那劫后余生的依偎,也如同在烟火天台那郑重的誓言烙印。赤金色的竖瞳里,翻涌着足以吞噬星辰的深情与守护,一字一句,如同法则的宣告,清晰地烙印在两人咫尺的呼吸之间:
“你在哪,我在哪。”
命之所系,魂之所依,万界千寰,生死相随!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滋…滋滋…】
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不容忽视存在感的电子杂音,毫无征兆地在两人意识深处响起!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冰冷、无机质,带着一种超越当前世界科技维度的疏离感。
紧接着,一个断断续续、夹杂着刺耳乱码(**&%$#@! 法则干涉 >< 锚点锁定**)的、毫无感情的合成音,如同冰冷的潮水,强行灌入他们的意识核心:
【世界五:代号“守护”,任务…终结…确认…】
【滋…核心能量…回收…完…成…】
【灵魂链接强度…分析…∞(溢出错误)…重新定义:永恒绑定…】
【警告!检测到…高维法则排斥…滋…强制剥离…程序…启动…倒计时…3…】
嗡——!!!
司南月和叶星阑交握的双手之间,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欲盲的纯白光芒!那光芒并非爆炸性的能量宣泄,而是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抗拒的“抹除”与“转移”的规则之力!如同宇宙初开的第一缕光,瞬间将两人完全吞没!
脚下的城市灯火、头顶的静谧星空、观景平台冰冷的合金地面……一切属于这个世界的景象,在这纯粹的白光中如同被投入沸水的油画,开始扭曲、溶解、褪色!
剥离开始了!时空的壁垒正在被强行撕开!
在这足以将灵魂都碾碎的规则威力降临的瞬间,叶星阑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几乎是无意识地、本能地爆发出全部力量!周身紫金光芒疯狂涌动,试图对抗那剥离之力,将怀中的身影死死锚定!然而,那白光蕴含的规则层级太高,他的抵抗如同螳臂当车,紫金光芒瞬间被白光吞噬、同化!他只能将十指扣得更紧!紧到指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要将她的指骨都捏碎,融入自己的骨血!
司南月同样感受到了那沛然莫御的剥离之力!但她没有试图对抗。麒麟的本源让她比叶星阑更清晰地感知到这股力量的本质——并非毁灭,而是“归途”。在身体被白光彻底吞没、意识即将陷入混沌的最后一刹!
她猛地仰起头!
白光刺目,但她清澈的眼眸却穿透了这毁灭性的光芒,精准地、深深地望进了叶星阑那双因惊怒、抗拒与极致不舍而剧烈震荡的赤金竖瞳深处!
没有声音。
只有嘴唇无声地开合,每一个口型都清晰无比,饱含着穿透轮回、跨越时空的、滚烫到足以点燃星辰的爱恋与承诺:
“下个世界…”
“继续爱你…”
“我的帝君。”
“帝君”!
这个尘封在神域血火中的、只属于祖龙的无上尊号,如同最后的密钥,带着她全部的神魂之力,狠狠撞入叶星阑的意识!
轰——!!!
叶星阑的灵魂深处,如同有亿万道紫金雷霆同时炸响!那些翻涌的、属于祖龙帝君的记忆碎片——冕服的沉重、星辰的权柄、神域的荣光、还有最后挡在她身前、被毁灭之光洞穿心脏时那撕心裂肺的剧痛与无尽的不甘——在这一刻,被这无声的三个字彻底点燃、唤醒、贯通!不再是碎片,而是汹涌澎湃的记忆洪流!
赤金色的竖瞳中,所有的惊怒、抗拒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更古老、更恢弘、更刻骨铭心的了悟与狂喜取代!他读懂了!不仅读懂了她的唇语,更读懂了她眼底那份穿越了万古时空、依旧炽烈如初的爱恋!
白光已吞噬至脖颈!
在意识彻底被剥离、堕入未知混沌的最后一瞬!
叶星阑那被白光映照得如同神只般的脸上,冰封彻底消融!他对着怀中即将消散的爱人,绽开了一个笑容。
那不是叶星阑惯有的、冰冷或压抑的弧度。
而是属于祖龙帝君的,睥睨万界、却只为一人倾尽温柔的,最璀璨、最坚定的笑容!
他的眼神温柔得能将星辰融化,里面翻涌着跨越生死轮回的承诺,无声地回应着她:
“等我。”
“我的麒麟。”
【…2…1…】
【剥离——!】
刺目的白光彻底吞没一切!
观景平台上,空无一人。
只有那纯白的光芒如同退潮般迅速收缩、消散,最终归于虚无,不留一丝痕迹。
仿佛刚才那紧紧相拥、深情凝望的身影,只是星光投下的幻影。
脚下,城市的灯火依旧流淌不息,无声地见证着守护者的离去。
头顶,浩瀚的星河亘古流转,默默记录下这一场跨越时空的、无声的誓言。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绝对虚无的意识混沌中,断断续续地响起:
【回归进度…50%…滋…坐标…锁定…时空乱流…滋…稳定…】
【核心能量…稳定…灵魂链接…状态:超维稳固…】
【…下一锚点…扫描中…滋…高魔…检测到…龙脉…滋…反应…】
纯白的混沌中,唯有两只紧紧交扣的手,紫金与淡金的光芒微弱却顽强地交织缠绕,如同在无尽虚空中永不熄灭的灯塔,指引着归航的方向。
暗夜虽尽,永昼未至。
星河为证,归途已启。
麒麟与祖龙,万界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