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向前走了一段时间,她终于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好了,睁眼吧。”她说道。
除了雁归手上那根蜡烛的光辉,勉强照亮脚下的黄土,除此之外黑暗中再没有任何亮光,能给他们指引方向。
走了一刻钟后,远处终于出现一两点星火。再走一段,星火越来越密集。
“可别搭话。”柳诗诗又一次低声嘱咐。
雁归默默地走在她身侧,什么也没说。
随着离星火越来越近,两人才能看清星火其实是在人形虚影的体内。也就是俗称的魂火。密集的魂火正是人山人海的魂魄聚集。远远看着只感觉如同银河落地,近前能听到人声嘈杂。
“哎哟,你踩着我了!”
“都是做鬼的,谁踩得着谁???”
“让让让让!别挤别挤!”
“哎!那死小子插队!!!!”
柳诗诗引着雁归穿梭在鬼群之中,他们不约而同地给两人让出了道。
这正是夜行灯的妙用之一,百鬼避让。看到行路如此便利,她暗自庆幸说动了雁归。不然用普通蜡烛来办事,和鬼魂打交道还得费一番功夫。
穿过鬼群,四周慢慢亮了起来,如人间一般,开始房屋楼舍林立,路与人家从简陋变得精致。只不过所有地方都是幽蓝色的照明,本就是冬日,阴风一吹,整个人又产生三分寒意。
四周的鬼魂,比刚才那群鬼,魂体更凝实,除了看上去不像活人红润,身上完全看不到魂火。他们或聊天或行路,唯一相同的是见到柳诗诗和雁归,都选择主动避让。
行至一处分叉口,有个黑袍黑帽,帽子上插着白蜡烛,腰间别着黑铁爪的男子从暗处冲了过来。远远喊道:
“哎哟!大人怎么下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呐!”
男子跑到跟前停下,对着雁归行礼:
“大人可是有事要办?小人这就带大人去殿里。”他看了柳诗诗一眼:“这位是?”
“无微峰弟子柳诗诗。”她自报家门。
“哦!娘子居然跟大人认识!”男子一副怪不得,又理所当然的表情。“一并这边走吧!”
“不去殿里见府君。”雁归赶紧截断男子的话:
“我陪姑娘来,主要是她有事。”
柳诗诗表情微妙地看了雁归一眼,随即附和道:
“没错,我只是路过,顺便去冥河转转。”
男子一听这话,有些为难:
“娘子可是要去采药?府君怕不见得准……前段时间阳间来了个人,卷走了河边不少灵花灵草,府君震怒,不让采了……”
柳诗诗惊讶地问:
“即便花叶上的露水也不让采了吗?”
男子表情一下轻松了许多:
“这倒没说。娘子只管采露水,别动其他就好。”
柳诗诗这才放下心来,与男子道了别,抬脚就走。
“嗯?可还有事?”她走了两步,发现男子继续跟在边上,停下脚步问道。
“无事。随便走走。”男子笑笑,也不离开,只离着两三步距离跟着。
柳诗诗有些无奈,任由男子一路跟到了冥河。
黄泉落下的水,聚集成河就是冥河。但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泉上接的才是黄泉水,用得好长生旺财。而冥河,里面全是翻滚的黑灰怨气,冥河水却只有化魂销骨一个用途。其中差异之大的原理,师兄师姐们从没有讲过。只说河边走走无事,别沾冥河水就不会有事。
河边常有花草石头,大多都有聚魂养魂的功能。算是应了三步之内必有解药这句话。
而小玉郎那点子魂伤,叶上露水足矣。
柳诗诗沿着浓墨一般的冥河,走了一小段,果然如同男子所说:岸边花草稀疏,零星点点。岸边鹅卵石中本该混有随处可见的莹光碎石,眼下确是难得才看到几颗。这人也太不留余地了!她要是府君,转头就勾了魂来扔到冥河里化了了事!
好不容易找到一小丛花草,她拿出之前在仙人洞府梳妆台上的小瓶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就着瓶子小心翼翼将叶子上的露水滴进去。待她翻完了每片叶子,晃了晃小瓶,超过半瓶,够了。
“娘子也采完了,小人送两位出去。”
柳诗诗却拿出了烈火灯。
“正事还没办呢!稍等片刻。”她燃起灯笼,又融入之前取的一丝钱相公阳火,挑着灯原地转了两圈。灯火在一个方向微微地变亮了一些。她抬脚扶着雁归朝那个方向走去。
男子还是保持距离跟着他们。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每到灯火变暗,柳诗诗都原地转圈来确认方向。走出冥河,在灯火带领下,来到一条大街上。随着灯火越来越亮,几人停在了一处坊屋外面。里面正传来丝竹之音,夹杂着喝彩声。
“嗯!高!实在是高!”
“妙!词妙得很呐!”
“来来来!当喝一杯!喝一杯!”
“当不得当不得!惭愧,惭愧得很!”
男子看看坊屋,面露不解。
“安乐坊就是一群穷酸书生,搞什么雅会的地方。娘子怎么找到这里?”
“雅会?那就没错了!”柳诗诗确定钱相公就在里面,向男子点头示意:
“劳烦鬼差大哥帮忙。”
男子挠挠头,不知道该不该上。
“娘子的事就是我的事。”雁归补了一句。
被称作鬼差的男子,得了令,一脚踹开纸门,大喊:
“都干什么呢?谁在闹事!”
柳诗诗抬脚进屋,发现一群鬼魂被他一句大喊镇住了场子,全都僵在原地,有的正端着酒杯,有的正弹着乐器,有的正推手婉拒,齐齐看向门口。一时间寂静无声。
她慢慢接近几人,通过灯火煞白,确定了推酒的人,正是钱相公。但是他并不是床上躺着的中年人模样,而是更加年轻俊朗的少年郎,依稀能看出与现在的钱相公有几分相似。
“钱相公,你夫人很担心你,快回家吧!”柳诗诗劝道。
钱相公一脸茫然,结结巴巴答道:
“我,我才十八,尚……尚未娶妻,哪……哪来的夫人?”
“那钱相公是如何到的此处?可有死时印象?”
“什么……死?我年纪轻轻,怎么就死不死的?你这姑娘好生奇怪!第一次见就要咒我!”
钱相公神情认真,理直气也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