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缪斯快步于金属走廊之中。
审问阿纳斯塔,清理战后事宜……等等一系列事皆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他神色冷硬看不出一丝破绽,可满目的红血丝却已经暴露他临近崩溃的本质。
谢逸燃跑了,埃菲斯亲口说的。
他再三确认,喜悦,幸福,痛苦与爱交织汇成了他此刻的样子。
谢逸燃没死……谢逸燃没死……
可他为什么要跑?他能跑去哪里?
主舰依旧在航线上行驶,至今未曾返回要塞。
庞大的舰体内部,此刻却因最高指挥官的一道命令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与骚动。
“找!”
厄缪斯的声音透过内部通讯网络,传达到每一个小队长的终端,带着一种难以压制的颤音。
“就是把军舰拆了,也要把他找出来!”
他没有解释“他”是谁,但所有参与搜寻的亲卫和核心军官都心知肚明。
命令被不折不扣地执行。
所有权限大开,所有舱门强制解锁,扫描仪开到最大功率,探测着任何可能存在的生命信号或能量异常。
然而,没有。
什么都没有。
谢逸燃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凭空消失在了这艘由厄缪斯绝对掌控的钢铁堡垒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厄缪斯站在宽阔却压抑的指挥室里,他背对着门口,身姿依旧挺拔,但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的双手,以及微微颤抖的肩线,都完全暴露了他无限的焦灼与恐慌。
“报告上将,A区搜索完毕,未发现目标。”
“b区搜索完毕,未发现异常。”
“c区……”
一条条冰冷的汇报声如同锈了的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不可能……绝不可能!
谢逸燃一定还在这艘船上!
茫茫宇宙?他又刚刚“苏醒”,身体还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怎么会跑掉?怎么可能突破战舰的重重封锁?
他一定躲在某个地方……某个他忽略了的地方……
是因为害怕吗?
害怕他?害怕这陌生的环境?还是……害怕六年前那场惨烈的死亡,害怕再次被卷入纷争?
一想到谢逸燃可能正独自蜷缩在某个冰冷阴暗的角落,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厄缪斯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是他的错……
都是他的错!
如果他当时没有离开,如果他一直将谢逸燃带在身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强烈的自责与失而复得后再次可能失去的恐惧,反复噬咬着他的理智。
“呃……”
他猛地抬手捂住刺痛的额头,精神海深处被强行压制的煞气,因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再次翻腾起来。
眼前开始闪现模糊的血色与扭曲的光影,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阿纳斯塔那恶毒的诅咒。
【“没有他,你迟早会彻底疯掉……”】
不……他不能疯!
他必须找到谢逸燃!必须!
“师哥……”
埃菲斯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的伤已经做了紧急处理,只是脸色依旧苍白,看着厄缪斯这副濒临崩溃的样子,眼中充满了担忧。
“搜索还在继续,或许……阁下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他的声音小心翼翼,带着不确定的安抚。
“时间?”
厄缪斯猛地转过身,深蓝色的眼眸里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里面翻滚着偏执与疯狂。
“他睡了六年!还不够久吗?!为什么醒了不告诉我?为什么要躲着我?!”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被抛弃般的痛苦与暴戾。
“他是不是……不想见到我了?”
“他……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这几个念头从脑海深处蹦出来的一瞬间,厄缪斯的心像被撕裂一般的疼,好像被什么狠狠咬了一口,生生要掉一块肉。
让他发疯的,不是六年来的坚守与等待、偏执与扭曲全部化成无意义的泡影,而是谢逸燃的彻底消失和远去。
谢逸燃不要他了。
不行,绝对不行,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在他的身上发生。
埃菲斯被他眼中浓烈的绝望吓到,连忙道。
“不会的!师哥!阁下他……他或许只是还没完全清醒,本能地躲起来了……”
“本能……”
厄缪斯喃喃重复着这个词,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
谢逸燃不是普通的雄虫,虽然谢逸燃从来不曾对厄缪斯坦白自己的身世,但厄缪斯自己也能猜的七七八八。
谢逸燃本身的存在,确实是一种更偏向于本能趋势的生物。
在虚弱状态下,本能会驱使他寻找最安全、最熟悉、或者说……最能让他感到“安心”的地方。
在这艘冰冷的战舰上,哪里会是这样的地方?
他的休息室?那里充满了他的气息,但谢逸燃刚才就是从那里被带走的……
指挥室?这里太过空旷和暴露……
厄缪斯的脑海中飞速闪过战舰的每一个区域,最终,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指挥室后方,那扇与主控区域相连、通常被他用作临时小憩和存放重要私人物品的—— 私虫休息舱。
那个休息舱,与其说是休息室,不如说是他在舰上的一个缩小版的“家”。
更里面存放着,一些他从未让其他虫触碰过的东西。
那是连埃菲斯都不会轻易进入的,绝对的私密空间。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厄缪斯曾经给谢逸燃设置过面部识别。
整艘军舰上,只有厄缪斯和谢逸燃两只虫,可以进到那扇门里。
一个被本能驱使、寻求安全和熟悉的“谢逸燃”,会不会……
厄缪斯的心脏猛地狂跳起来,他再也顾不上其他,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埃菲斯,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了那扇紧闭的休息舱门。
“师哥!”
埃菲斯在他身后惊呼。
厄缪斯的手按在门锁上,生物识别瞬间通过,舱门无声滑开。
里面没有开主灯,只有墙角一盏昏黄破旧的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这里,是厄缪斯绝对的私虫空间,也是他极致偏执的缩影。
破旧狭窄的房间,与他上将的身份,与整艘象征帝国最高科技的顶级军舰都格格不入。
这里的家具简陋又破旧,粗糙的金属墙壁,冰冷的铁架床,那张单薄到连床垫都显得硬邦邦的床铺,还有那张缺了角的金属小桌……
每一样家具都散发着格雷斯监狱矿星特有的残败气息。
六年前,厄缪斯动用权限,将谢逸燃在格雷斯住过的那间雄虫监舍原封不动地搬到了这里,仿佛只要置身其中,就能抓住一点点过去的影子。
一睁眼,就能看见那个会对他不耐烦地挑眉、恶劣命令他的雄虫。
第一眼,空无一人。
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沉向深渊。
难道他的猜测错了?谢逸燃不在这里?那他能去哪里?!
恐慌如同冰水倒灌,让他四肢发凉。
他不死心地向前又走了两步,目光在床底、桌下、甚至是墙壁与家具形成的狭窄缝隙里来回探寻。
就在他因绝望而身形微顿的刹那——
嗖!
一道黑影从他视觉的死角——门后与墙壁形成的狭窄阴影里,如同鬼魅般骤然闪出。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带着谢逸燃独有的凌厉与干脆。
厄缪斯甚至没来得及完全转身,只觉腰间一轻,配枪已被利落卸下。
紧接着,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重重抵在了他的后腰,枪口对着脊椎的要害位置,瞬间封死了他所有可能反击的动作。
“别动。”
这个声音出现的那一刻,厄缪斯猛地出了一口气,随后便像是被什么掐住了喉咙般,再无法呼吸。
他听的清清楚楚,满是血丝的双眼在这一刻瞬间睁大。
“……谢逸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