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诡异的银光,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刺入阿蛮的瞳孔。
他猛地眨了眨眼,再定睛看去时,那片蔚蓝天空的倒影依旧,银光却消失无踪。
仿佛是错觉。
可就在他眨眼闭合的万分之一刹那,他分明看到,那黑曜石般的瞳孔深处,闪过一张冷笑的脸。
沈墨!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阿蛮吓得尖叫一声,失手将木偶抛向了空中。
也就在木偶脱手飞出的瞬间,他那条空荡荡的左臂残肢处,皮肤猛地一紧!
之前李阿沅用金丝为木偶缝合断臂,那金色的脉络也曾短暂地出现在阿蛮的断肢上,随后便隐没了。
可现在,那金色脉络竟再次浮现,并且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抽动了一下!
一阵尖锐的刺痛从血肉深处传来,仿佛有无数根看不见的傀儡丝正在收紧,要将他的骨头勒断。
“啊!”
他疼得跌坐在地,死死捂住自己的肩膀。
周围的孩子们被他的惨叫吓了一跳,纷纷围了过来。
那个被抛飞的木偶,则“啪嗒”一声掉在不远处的乱石堆里,一动不动。
痛苦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阿蛮颤抖着抬起头时,那股刺痛已经消失了,皮肤下的金色脉络也再次隐去,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只有他煞白的脸和额头的冷汗,证明着刚才的痛苦并非幻觉。
与此同时,京城另一端,临时搭建的疫区营地里。
新任女医官白砚的脸色比阿蛮还要难看。
她被反锁在了自己的治疗室里。
锁上门的,不是人,而是影子。
就在刚才,她正在试图用对话疏导一个陷入噩梦的“觉醒者”。
那人是锦衣卫,嘴里反复念叨着“血”、“火”、“灭门”之类的词语。
白砚敏锐地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噩梦。
沈墨的傀儡丝,正通过那些植入他们体内的金色脉络,将二十年前织魂一族被灭门的惨烈场景,如同走马灯一般,强行植入他们的梦境!
这是一种精神污染,一种记忆嫁接!
她正想用银针刺穴,强行唤醒对方,那昏迷锦衣卫投射在墙壁上的影子,却突然扭曲、拉长,像一张黑色的纸片人,从墙上“撕”了下来。
影子悄无声息地飘到门边,门闩“咔哒”一声,自动落下。
白砚倒抽一口冷气,猛地回头。
那个扁平的黑色人形转过身,没有五官的脸上,仿佛正对着她,露出一个无声的嘲笑。
她被一个影子,囚禁了。
自手堂的废墟之上,柳青枝的呼吸也近乎停滞。
她发现了更可怕的事情。
那七棵看似已经恢复正常的树苗,它们的根系,并没有停止生长。
在无人察觉的地下,无数细如发丝的根须,正像最贪婪的毒蛇,精准地朝着一个方向延伸……沈墨当年埋下青铜瓮群的方位。
不仅如此,树干上那些已经凝固成琥珀的树脂,在阳光的照射下,其内部竟然折射出蛛网般密布的丝线。
那根本不是树脂,而是固化了的傀儡丝网络!
柳青枝想起了阿蛮刚才的惨叫,一个可怕的念头让她浑身冰冷。
她从怀中取出孩子们用树脂做成的七枚铃铛之一,想用这同源之物,试试能否切断根系的蔓延。
可当她将铃铛靠近其中一棵树苗时,那琥珀色的树脂突然光芒大作,在空气中投射出一个女子的虚影。
白衣胜雪,清冷孤高。
是谢扶光!
“你以为斩断傀儡线,就能获得自由?”
谢扶光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
“看看你们的影子……”
柳青枝闻言,下意识地低头。
此刻正是午后,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而在那黑色的影子里,竟浮现出一层淡淡的、如同木头年轮般的纹路!
那纹路,与傀儡木的树皮纹理一模一样!
她骇然地看向周围其他的“觉醒者”,无一例外,所有人的影子都被这种诡异的木纹所侵染。
更恐怖的是,那些纹路并非静止不动,而是在以一种极其缓慢、但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影子的脚部,朝着心脏的位置,一点点向上攀爬!
他们没有被解放。
他们正在被转化成新的傀儡!
废墟的另一头,阿蛮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他顾不上肩膀的余痛,连滚爬爬地冲到那个掉落的木偶旁。
就在他伸出手,即将触碰到木偶的瞬间,那只缝合着金色丝线的断臂,突然自己动了!
木偶的手臂像一只钻头,猛地刺入地面松软的泥土里,疯狂地向下挖掘。
“它在找东西!”一个孩子叫道。
金丝在阳光下闪烁,仿佛在指引着方向。
片刻之后,木偶的手臂从土里钻了出来,手中竟抓着一样东西……一块锈迹斑斑的青铜残片!
那残片只有半个巴掌大,边缘极不规整,显然是从某个更大的器物上碎裂下来的。
但在残片的中央,清晰地刻着两个古篆字:
代掌。
阿蛮的脑子一片空白,他鬼使神差地拿起那块残片,踉踉跄跄地走向众人之前踩出的、那个七片脚印交汇的中心点。
他想起了之前捡到的那块青铜瓮碎片,也是按在了这里。
他蹲下身,将这块刻着“代掌”二字的残片,轻轻地按了下去。
尺寸,完美契合。
“咔……”
一声轻响,仿佛某个尘封已久的机关被重新激活。
刹那间,大地传来一阵剧烈的轰鸣!
那不是地震,而是一种频率极高的震动,仿佛地底深处,有无数根绷紧的琴弦被同时拨响!
七棵傀儡木幼苗疯狂摇晃,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柳青枝脸色剧变,她死死盯着阿蛮脚下的那片土地。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将手中的铃铛,也狠狠按在了阿蛮按下的那块残片之上!
轰隆!
地面应声裂开一道巨大的豁口!
尘土飞扬中,一个深埋地下的庞大阵列,彻底暴露在众人眼前。
上百个青铜瓮,整齐排列,如同沉默的兵马俑。
可当柳青枝看清瓮内的东西时,她喉咙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那些青铜瓮里盛放的,不再是怨气,也不是什么镇物。
而是……无数个栩栩如生的傀儡人偶。
每一个傀儡的脸,都与在场的一个“觉醒者”,一模一样!
仿佛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另一个自己。
就在所有人都被这地狱般的景象骇得魂飞魄散时,没有人注意到,夜幕已经悄然降临。
京城之上,那颗亘古不变、指引着方向的北极星,忽然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它投射向大地的清冷辉光,毫无征兆地,被染上了一抹淡淡的青铜色。